他站在欄杆前,俯視著京城內外連綿不絕的花燈,仿佛被千萬顆星辰點亮,蜿蜒的花燈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頭頂不時綻開金紅色的焰火,如千樹鐵花同時迸裂,照亮了整片天。
仵雨溪抬頭,深吸一口氣,鼻尖充斥著煙花的硝味,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夜風拂過衣角,背後忽然靠上了一個熟悉的胸膛,肩上被披上了一件暖烘烘的狐皮大氅:「小溪,夜露寒涼。」
仵雨溪回頭,眼睛亮亮的,向他招手:「過來看看。」
沈青上前幾步,將仵雨溪摟緊,灼熱的體溫順著肌膚相貼處傳遞,他垂首看向仵雨溪手指的方向,微微攏住冰冷的指尖,哈了幾口氣,又從懷裡掏了個暖爐出來。
大半的風被遮擋住,仵雨溪轉了個身,摟住沈青的腰,整張臉埋了進去,手指默默擠進沈青的指縫間,十指緊扣。
「要不要下去?就像從前那樣。」
他們一起過的第一個煙花節,是在仵雨溪八歲的時候。
那年初入國子監,是仵雨溪身體慢慢好一些,能出來走動的第一年,也是他搬進皇子所的第一年。
終於能和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啾一起上下學,沈青加快了投餵的進度,一個學期下來,把仵雨溪餵胖了三斤,直至冬天來臨,仵雨溪過去的那些衣服都小了些。
沈青被宮裡的嬤嬤坑了一大筆錢,時下也拮据著,還經常找親哥打秋風,一時間囊中羞澀,望著小了一圈的衣服也無奈。
「你先穿我的,然後我們去集市看看,可否有人會改衣?」
煙花節人多,會有人組織集市,來往之人會在集市里採買東西,說不定就會有人改量衣服,這總比新買一件便宜。
仵雨溪長得漂亮,就算吃胖了點也是個好看的胖娃娃,臉頰肉嘟嘟的,可愛的緊。
年幼的沈青小心翼翼地牽著仵雨溪,四周都是好奇打量的人群,沈青時不時側身望著被自己養出些肉的仵雨溪,心裡划過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小溪,穿著自己的衣服,和自己拉手手。
細嫩的皮膚像上好的羊脂玉,不知不覺中,沈青拉著仵雨溪的手變成了十字相扣。
「瞧這兩兄弟,還怪要好的。」旁邊的商販打趣道。
沈青重重地點下頭,小溪長得這麼好看,是要看緊些的。
仵雨溪偏頭,目光掃過沈青頭頂的發冠上,軟軟道:「我不會走丟的。如果我找不到你了會變成小鳥,看誰的頭頂盤成窩窩,睡起來最舒服的就是阿青的。」
沈青摸了摸頭頂,露出一個笑容。
小溪身體弱,容易睏乏,他兩人在一塊時經常是溫書,每當小溪想要休息時,就不得不打斷計劃;後來他才想到這個辦法,讓小溪窩他的頭頂,頂著一隻小小啾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況且這樣就能空出手來繼續溫書,他也能念給小溪聽。
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他也從注意發冠的精緻度變成舒適度。
「我們自然很好。」
兩人在集市上走著,夜色漸濃,街道掛著連排的花燈,將青石路面映得流金淌蜜。
忽然便聽得一陣脆亮銅鑼響,只見扎紅頭巾的糖畫匠支起個小壺,壺口略微向下,裡面燒著晶亮流動的麥芽糖,周圍圍著一群孩童。
仵雨溪和沈青兩人一個對視,仵雨溪便化作了珍珠鳥,頂鳥作案的沈青仗著其他孩童還要高一個頭的身高湊到了里側。
銅壺在他手裡翻飛,糖絲拉出透亮的金線,不過幾筆便勾勒出一隻飛翔的老鷹,竹籤放下便是完成了。
沈青躍躍欲試,問糖畫匠:「老伯,可否做一個珍珠鳥,就像我頭頂的這隻。」
白潤可愛的小啾歪著腦袋,對著沈青啾了一聲。
「那邊還有花燈!」
「嗯嗯!」沈青不敢點頭,重重地應了一聲。
集市熱鬧非凡,交代了糖畫匠他們待會兒再來拿,便一頭扎進了擁擾的人群。
記憶漸漸復甦,沈青望著滿城燈火,眼神恍惚了一瞬:「我……。」
一陣夜風吹過,城樓檐角懸掛的銅鈴叮噹作響。仵雨溪放下了他手,忽然轉身走向樓內,作勢要自己下去。
沈青連忙追上:「沒有不答應你的意思。」只是想起他們那次最後還是沒有補衣服,紅潮自頸間漫延至面龐,如同水墨在宣紙上層層渲染。
「玩的開心最重要,我那時也沒有覺得穿你衣服有什麼不好的。」仵雨溪好似一眼看穿了他的糾結,「首先是要開心,其次都是其次。我們是來放鬆的,無需太帶有目的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