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背有些佝僂,受不住這樣的熱情,被攙著走進客廳,嘴裡還在嘮叨。
「小川給我買了早上七點的車票,我尋思九點怎麼也該到的,到了月台一看,」姥姥挪過眼,拍手說,「綠皮火車。」
當著一大家子被指責,葉先生有些汗顏:「平家屯是小地方,車站也小,還沒通上高鐵。」
所以一路顛簸好幾個小時,中途又搭車取了蛋糕,勉強趕上了飯點。
客廳里的大方餐桌已經很久沒有坐滿四個角,葉紹瑤抱著碗,對盤裡的紅燒肉還饞著,但她得控制飲食,不能再蒯一塊。
「姥,我下午還有滑冰課,得趕時間。」
姥姥揮手:「我費好大功夫來的,一定陪我家瑤兒過暑假。」
五月快到了,別的城市已經準備迎接夏天,岸北的盛春才剛剛開始。
路上的公車從頭到尾裝點一新,紙清一水的綠色,礙眼的GG紙也不見了。
慢車道的摩托沒有轟鳴和黑壓壓的尾氣,頭頂的鳥叫也比以往更加清脆,他們都在期待這一年中最舒適的時候。
葉紹瑤也很高興,她在野湖遇見了管凝暉,雖然她在去補習班的路上唉聲嘆氣,全世界似乎只有她不快樂。
「我們每周只放半天假,」管凝暉說,「就這半天,我還得用來補習數學。」
最近的補習機構多了不少,邵女士也經常接到各種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說什麼交五萬學費補習,包上清北。
真真假假,都和葉紹瑤沒有關係,她想,還好自己走的並不是文化這條路,連騙子騙錢的機會都沒有。
雖然這些錢對於滑冰課來說,只是小小一個窟窿。
「你還在學滑冰?」管凝暉問。
葉紹瑤嘿嘿笑:「當然,我的周末要輕鬆許多。」不經意拿出炫耀的資本。
管凝暉叫苦連天:「早知道我也學體育了,學藝術也行,他們月考不都參加的。」
那還是因人而異,葉紹瑤心說,雖然她是班裡的請假大王,但在學校的時候,學習照樣認真。
當然,考試不及格這件事另說。
自己態度端正著呢。
「你去吧,別管我。」
管凝暉犯了戲癮,一定要掩面哭泣千里送君,葉紹瑤配合她演負心漢,三步一回頭還是走了。
新世紀商場裡外都很熱鬧,一樓的中廳正在舉辦活動,大爺大姨寧願放掉睡午覺的時間,也要排隊搶一籃雞蛋。
這是商場營銷的慣用套路。
扶手電梯還沒有到三樓,葉紹瑤隱約聽到乒桌球乓的碰撞聲,偶爾沉悶,偶爾尖銳,大概是各種物件在里拖拽發出的雜音。
前台的於會敏正在玩蜘蛛紙牌,絲毫沒察覺有人靠近。
「這是怎麼了?」葉紹瑤問。
於會敏被嚇了一跳:「哎喲,你走路怎麼沒聲兒。」
就冰場裡的動靜,電鑽機響了也不一定能聽見。
「今天不是正常營業嗎?」
葉紹瑤看著門口的開放通知。
[4月24日-4月30日,開放時間:9:00-22:00,周二、四晚俱樂部包冰訓練。]
於會敏身體坐正,關掉手裡的遊戲:「今天是還營業著,五一假期之後就不一定了。」
「為什麼?」
她聳肩:「老問題唄,開不下去了。」
前幾年的明日星已經隱隱有傾頹的趨勢,但好幾個股東還在強撐著,每一次都有驚無險。
從去年開始,全國連鎖陸續關閉了四五成,敗勢是怎麼也挽不回了。
「單說我們這家全國總店,商業版圖的起始點,沒錢一樣得倒閉。」
雖然早已經走出資本投入的階段,但冰場後期的費用還是太高,前年才剛經歷過一次波折,這回是真抵不住了。
「前幾天來了幾位安全檢查的專家,說冰場的消防措施不到位,設備老化不安全。我爸說,與其再找工廠換新設備,不如及時止損,讓這家冰場永遠停留在這裡。」
這是葉紹瑤最後一次走進明日星。
以前的天花板總懸掛著冰場和俱樂部LOGO的紡布,前天來的時候還在,現在已經成了隨意丟在牆邊的一卷。
沒有這些綢布的阻隔,散落在冰場的光似乎更亮了,又看著並沒有什麼區別。
白色照明燈里,有一束暖黃的最顯眼。
那盞燈差點釀成過事故,七米挑高讓燈泡連著燈罩都摔得粉碎,不過當時已經是下班時間,最後一名工作人員剛剛退出冰場。
葉紹瑤去到冰場的時候,所有碎片已經處理乾淨,冰是重新澆的,一片鋥亮,有工人拿著新的吊燈裝上滑輪,穿著膠鞋也摔了一跤。
哦,靠近出入口的圍擋有一道很深的痕跡,是她曾經連跳躍滑出時蹬上去的,因為過了太久,凹槽里藏了些髒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