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的時候,她睜著眼睛回憶。
從他們開始搭檔,她就沒再見過季林越的短褲裝扮。
行李箱裡沒有,衣櫃裡也沒有。
夏天去SuperAquaClub,他也拒絕了朋友們的泳褲邀請。
理由是海水過敏。
這很正常,沒人的審美觀會認為疤痕漂亮。
「可這不是自卑,」季林越說,「這是我的必經之路。」
他感謝它們存在。
他說得極認真,又好像雲淡風輕,含笑去摘她的心魔。
葉紹瑤不知道曾經的他用多久才接受這樣的事實,是不是也曾陷入同一個囹圄。
總之,她大概沒辦法立刻跨過這道坎。
這太殘忍了。
「我們今天先把冰上的托舉訓練放一放吧。」她商量。
季林越沒有強求:「那就多練幾組陸地托舉。」
……
轉入集訓隊那天,剛好是平安夜。
格林教練帶組裡的運動員回國,臨走給葉紹瑤和季林越送了聖誕布丁。
「我尊重你們協會的安排,」不能親自把孩子們帶上冬奧會,她攢了好些不滿,「但你們一定要每天發送訓練視頻,我會讓體能師靈活調整訓練計劃。」
她對華夏冰舞有些了解,也並不信任,遠隔重洋,她會想辦法參與其中。
「我知道,您已經安排了眼線。」
葉紹瑤早與金蕎麥通了氣,她和容翡同天加入集訓隊,已經在冰場等候多時。
「那不叫眼線,金是我的得力助教。」
主辦方安排的機場專線在酒店樓下緩緩停穩,其他教練團隊拎著行李陸續上車。
「教練,請注意時間,」Eva打開後排車窗,「我們的航班在三小時後,可等不了下一趟巴士。」
時間催人。
「再見,祝你們好運。」
「冬奧賽場見。」
目送教練上車,葉紹瑤向後排的朋友們揮別。
Eva糾正:「不,是下周的網課見。」
等落地加國,她和Rowan也得轉機回M國一趟,進入冬奧會的前奏。
散似滿天星。
二月立春的時候,萬國來華,他們會再次相聚。
……
馮蒹葭的小電車到得很及時。
協會領導在半小時前還抱怨商務車走審批慢,半小時後,她已經按捺不住親自接人過去。
機場大巴前腳剛走,尾氣的顆粒還浮在空中。
她搖下車窗,看葉紹瑤和季林越在門口傻站著。
「行李呢?你們兩袖清風?」
剛嫌手腳慢,等行李箱在車門前整齊列隊,她又嘆為觀止。
這車開了小一年,她頭次知道還能當房車使。
後備箱的空間完全不夠,后座還疊了三個大箱,每次歸置都能讓可憐的底盤抖一抖。
「活了五六十年,轉頭當貨拉拉司機了。」她自嘲。
葉紹瑤堆笑說:「畢竟是我們的全部家當。」
原本總決賽後,他們就計劃直接回國訓練,所以幾乎從維德太太家帶走所有東西。
冬奧會結束,退役與否,回到那幢小洋樓與否,他們自己也還沒想明白。
像馱了幾噸重擔的騾子,回程途中,馮蒹葭直說她的車走不動道。
「明明是限速。」葉紹瑤撐著行李箱腹誹。
首都市區的交通還是亂成老樣子。
尤其在雪後,前面的清雪車開道壓速,簡直比徹底堵死還要撓人。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馮蒹葭時不時瞟眼後視鏡,必要時踩腳剎車,「秦森河他們前段時間一直在副館訓練,主場館在今天才鋪上新冰。」
這麼一講,倒像是與有榮焉。
「禁止給我們扣帽子。」
「別謙虛,」馮蒹葭也不遮攔,「昨天領導視察時親口督促的,兩個在外流浪的寶貝快歸隊了,得儘快趕緊主館。」
人一多,不到標準尺寸的副館就會活動不開,是這麼個意思。
為慶祝集訓隊全員到齊,冬管中心的領導給葉紹瑤和季林越辦了個入隊儀式。
不過流程還是老一套。
針對GPF的表現嘉獎之後,冬管中心主任講話,協會主席講話,總教練講話。
馮蒹葭在台上明目張胆掏出演講稿,明目張胆換上老花鏡,開始磕磕巴巴打官腔。
葉紹瑤繃著臉,滿腦子都是她抱怨當牛做馬的陰陽怪氣。
儀式後,就著一眾班子,LED屏換了個標題,順道開始冬奧賽前大動員。
總局領導千呼萬喚始出來。
「各位運動員要奮力衝刺決戰決勝,教練團隊要密切關注運動員狀態和動向,冬奧在即,全隊上下要牢牢擰成一股繩。」
翻來覆去說了半天,主旨也就這麼幾個字。
之後的各部門會,再沒有運動員的事兒,馮蒹葭讓他們先行解散,晚飯後到副館集合晚訓。
「你們,」她指了指葉紹瑤和季林越,「剛比了賽,先調整調整心態,下周一開始上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