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溫妙然心悸:
這叫有事?
這分明叫失眠!
「咳咳。」他輕輕出聲,走出房門。
段知影回神,抬眸看他,木然的表情肉眼可見地鮮活了一剎,問:
「怎麼了?需要什麼?」
「沒需要什麼……只是,睡不著。」
「……」
段知影沉默著蹙起眉,似在思考。
自己失眠倒是習以為常,一點都不焦慮。一聽到他失眠,或許都算不上失眠,只是暫時睡不著,這人就表情沉重,嚴肅得像在思考如何立刻攻破這等醫學難題。
「你好像也睡不著。」溫妙然繼續說,「要再聊聊天嗎?」
「好。」
自己獨坐的時候,就那麼形單影隻坐在冷空氣里,外套都沒披一件。
溫妙然坐下來時,段知影就當即找了厚實的毛毯,給他披上。
見過有雙標的,多數是寬於律己嚴以待人的。
這個人怎麼完全反過來了?
溫妙然側過頭,看到只著毛衣的段知影,肩胛骨撐起單薄的衣物,加之黑色更顯瘦,使得整個人氣質更孤寒。
他忍不住抬起胳膊,把毛毯下的空間露出來,示意段知影:
「和我湊合一下?」
他猜段知影不會拒絕自己。
果然,段知影幾乎沒有猶豫,徑直坐了進來。
溫妙然用的沐浴液是段知影剛換的,兩人身上散發著同樣的成男香。
兩具身體貼著,共享同一塊毛毯。
體溫在細絨下交換,逐漸趨平。
本不同步的呼吸,也在互相遷就,直至同頻,直至適應彼此的存在。
獨處時的孤寂感,在和段知影相處時,就煙消雲散。
「嘿嘿,」溫妙然傻笑起來,「我們之前是不是關係很好?」
他感覺到肩膀邊貼著的手臂肌肉繃緊一瞬,他看著段知影,段知影也回頭,正凝望著他。
距離很近。
「怎麼突然這麼問?」
「我對你沒有對陌生人的拘謹感,你對我的照顧也總是恰到好處。在現在的我看來,你和我才相處不久,可我已經很確定,我們之前關係一定很好。」
「是很好。」
「果然。」溫妙然撓撓臉頰,「明明關係很好,我卻不記得了。這種感覺,就好像把珍貴的東西弄丟了,好可惜。」
他聽見段知影深深吸進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再開口時,聲音一貫的沉且穩:
「我不可惜。」
「啊?」
溫妙然意外於段知影的反應,同時也才意識到,從始至終,自己失憶迷路至此,這件事,段知影的接受程度,遠比溫妙然自己高得多。
要經歷過什麼,才能練就這麼淡定、包容又強大的心臟呢?
腦袋空空的溫妙然,一時想不出答案。
段知影視線落向地板瓷磚上,一處被頂燈映得如火的光點,似在夢中凝視著篝火,喃喃道:
「你在這裡,我們就可以創造新的回憶。」
一句令溫妙然心尖揪起來的話。
初聽有點刺激,酸酸澀澀的,好在回味甘甜。
「我喜歡你這句話!」溫妙然笑起來,「好啊,我們就來創造新的回憶!」
他朝段知影伸出手,元氣滿滿的青年音,在冬夜裡呈現暖爐的效果。
他看見表情幾無波動的段知影,大概是被自己這個動作感染,主動勾了勾嘴角。
雖然還稱不上是笑了,但至少看著,心情是輕鬆的。
段知影同他握手。
溫妙然興奮地說:「接下來的日子,請多指教!」
「嗯。請多指教。」
兩人橫豎睡不著,坐在客廳沙發上,互相依偎著窩在毛毯里,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沒營養的嗑。
從屋子裡的老電器,聊到今天的氣溫。
從被罩上的奶酪,聊到體溫槍的配色。
果然,只要坐在段知影身邊,溫妙然就會覺得安逸。
聊著聊著,溫妙然就困了,大腦開始迷糊,眼前開始朦朧。
他打著自己都不確定的瞌睡,半睡半醒間,依稀察覺有人在碰他的指尖。
很輕很輕地,輕得讓他會以為是幻覺。
要不是出現了好幾次,他一定會忽略。
只不過,對方若即若離的,似乎想碰,又不敢用力。
像想接近一枚極其美麗的泡沫。
「唔……」溫妙然用意志力,將自己黏糊的眼皮扯開,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