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才切實察覺到,這件事比他想像中要重要得多。
「那我們明日吃麵條。」寧祐笑起來道,誰做飯不喜歡仙首這樣捧場的人,每一口都好像在認真品嘗,還能把飯菜都吃得乾乾淨淨。
而他就吃飯很快,小時候老因為這個被母親打手,他不懂事,卻知道疼,被打了就眼淚汪汪跑去找……
寧祐想到這,忽然道:「我小時候笨,母親怕我長大餓死,教了許久,我就只學會做麵條,還不好吃,但好歹毒不死人。」
「是嗎。」仙首聞言回過神,看向對方時一怔——
寧祐對他而言是個非常好懂的孩子,即便裹著厚厚的皮毛,彆扭、逃避、抗拒,眼神卻總是無意識流露出真心。
譬如此時,對方又在期待他能說些什麼,而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然後對方又會縮回殼子裡。
「你不嫌棄的話,明天我們吃魚糜配麵條,若是有鹹蛋,搭配做出來很鮮香。」寧祐把玩著手裡的筷子,玩笑道,「明天我去池子裡把那幾隻肥鯉魚都抓出來,養魚千日,用魚一時。」
他嘀嘀咕咕,似乎還在盤算,有些疑惑為什麼濯爾清沒有說話,正抬頭,就聽見了仙首輕輕的聲音——
「右右,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寧祐怔在原地。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他曾一直、一直在等這句話。
他想過許多次,如果對方問的話,他是不是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開口。
開心的、像是重逢那樣說:是啊是啊,我們見過,只是你忘掉了,我們原本如何如何,後來怎樣怎樣。
但現在,寧祐只是怔在原地,乾巴巴開口:「啊……」
他緊緊握住了腰間的劍,不自覺地急促地呼吸著。
說話啊,說啊,說我們認識,說自己小時候如何,說後來他走了自己又如何,說他一直在等對方,說……
但他說不出口。
他原本想,等對方想起來,他就要像告狀一樣如數地講,講有人欺負他,就像小時候一樣。
但現在,他在為那些慘痛的過去羞恥,恥於展現傷口和痛苦,到底哪裡不一樣了呢?
他朦朧中看見濯爾清慌張的臉,對方冰涼的玉一般的手指按在他臉上,好像在說什麼。
寧祐按住對方的手,平靜道:「……沒有,我們不認識。」
一時間此間無聲。
雙方都知道這是謊話。
但仙首實在是個善解人意的人,他沒有反駁沒有追問,只是「嗯」了一聲:「我不問,別怕。」
他真的是個極其笨拙的人,在感情方面尤其如此,平日裡難討人喜歡,想要安慰對方時,又笨嘴拙舌,若玄枵在此,應當比他做得更好——
要是叫其他人聽見仙首心聲,恐怕要驚掉下巴,堂堂仙首,就算是嘴笨,那也是穩重寡言,何況,他又何需去討好任何人呢。
但他不僅僅是仙首。
「還要吃嗎?」濯爾清低聲問,「不吃的話,我教你入道吧。」
寧祐對修行很有興趣,玄枵教他練劍時如此興致勃勃,那現在也會因此高興些嗎?
寧祐勉強答道:「好。」
不知為何,濯爾清並未在平日的書房教他,而是將他帶到了禁地之中。
這樣勉強的情況,入道當然也十分勉強,寧祐嘗試了幾次,每每心煩氣躁,都無法入定,更不必說修心尋道。
「沒事,入道急不來。」濯爾清寬慰,「你有仙緣,又有悟性,時機到了自然就……」
而他腦海中玄枵正冷嘲熱諷:你到底會不會說話?你就不會再說幾句好聽的。
濯爾清乾脆封閉了識海的聲音,他又竭盡全力準備說些什麼,卻在看見寧祐的神情時住了口。
寧祐輕輕開了口:「沒關係。」
但他知道,不可能了。他恰似是一件破碎粘貼的瓷器,是裝不住水的。
他沒告訴濯爾清,他其實能夠看見那扇門。
只是每每靠近,便無可避免地回想起過去種種,他便恨、便怨、便絕望,嗔痴怒妄,他堪不破。
他已與道無緣。
第17章 無論如何,我希望你快樂。
禁地里一片寂靜。
濯爾清輕輕閉了閉眼,仿佛在無聲中下了一個決定。他喚道:「右右。」
寧祐從思緒中下意識抬頭,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