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快要滿十七歲的寧祐卻什麼也不知道,只是疲憊地昏迷著,直到第三日,才堪堪睜眼。
即便是抬手都覺得費勁,他努力轉過頭,看見了旁邊的寧裕空。
「醒了。」寧裕空說。
寧祐想要破口大罵,沒力氣,最後啞著嗓子罵了個:「混帳,草。」
「不對。」寧裕空坐下來,冷靜地糾正,「你應當稱我為兄長。」
……他到此刻還能說出這話!
寧祐心裡冷笑了一聲,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對方於是耐心地附耳過來,寧祐忽然死死咬住了寧裕空的耳朵,恨不得咬下一塊肉來。
寧裕空仿佛是個怪物,這樣也不躲,反而用一種不認同的神色看著他,直到寧祐失力摔回床上。
然後寧祐就知道對方為什麼不躲了。
他正呸出一口鮮血,下一秒耳朵忽然劇痛,發出無法承受般的嗡鳴。
寧裕空收回施法的手:「這次便算了,再有下次,你的耳朵也不必要了。」
說得好像是什麼恩賜一樣……寧祐沒力氣再爭辯。
寧裕空一邊癒合耳朵上的傷口,一邊道:「叛逆無度,忤逆兄長,是一罪;私自出逃,闖入禁地,是又一罪;最後一罪,是你的弱小和愚笨。」
寧祐剛吃完虧,不敢再惹他,閉著眼裝死,聽到最後一句,忍不住睜眼:「弱小和愚笨算什麼罪」
「弱小本身就是罪。」寧裕空說。
寧祐反駁:「那總有人比你強,那你也弱小,你也有罪。」
寧裕空沒生氣,他似乎很認同:「是。」
寧祐氣結。
「若你沒有選擇逃跑,也許不會這麼粗暴就讓你接觸千面蛾蠱。」寧裕空說,「不過既已如此,也不必再瞞。」
他道:「寧家接你回家,是因為我需要一位替我承擔每月反噬的至親,也就是說,你每月需得入禁地一次。」
「所以不要再逃跑,你逃不走。懂了嗎,弟弟。」
寧祐回想起所謂禁地的遭遇,幾乎要打一個寒顫。
寧裕空說:「晚一些會有人送來藥浴,你可以選擇泡不泡。」
說完便離開了。
他總是看似給人選擇,但其實沒有。
說什麼不逃的話便不會如此粗暴,但寧祐被強行待會寧家,怎麼會不逃;又說什麼可以選擇泡不泡藥浴,但寧祐幾乎連說話都費勁,怎麼選不泡。
而且寧祐漸漸回過味來了。
說不定連這次逃走,都是寧裕空故意留給他的「漏洞」。
之後一個月,寧祐在藏書閣中找到了關於寧裕空口中所說千面蛾蝶的記載——
「天璣九十年,有修者於墓葬中尋得一種人面為紋、可以吸食他人靈力生氣的蠱蟲,後流行於修者中,常有修者以蠱蟲吸收他人靈力後,汲取蠱蟲靈力,並輔之以蠱蟲伴生靈草。」
「後又一年,仙首震怒,肅清千面蛾蝶之患,一是嚴禁使用,一經發現就地誅殺,另則釜底抽薪,將需要與其一起使用的伴生靈草滅盡,只在仙宮留有部分。」
……
後面還有一些別的記載,總而言之就是,千面蛾蝶就像是蜜蜂,吸食靈力後回到伴生靈草處,將維繫生存之外的靈力注入其中,靈草便是他們的居所。
有靈草時,修者只要吞吃煉化靈草,沒有靈草時,還想吸收靈力,便只能成為「靈草」。
所以寧裕空藉助蠱蟲吸收他人靈力修煉,因為沒有伴生靈草,每次吸收靈力都必須忍受痛苦,而且,沒有靈草作為中轉,靈力未免斑駁,易走火入魔。
他們寧家就琢磨出個用人來當靈草的法子,但這人選很特殊。
非得是血脈至親,還得是沒有修煉出自己靈力的凡人,否則兩人體內靈氣不合。
於是便有了倒霉的凡人寧祐。
此後數月月中,寧祐都不得不進禁地,然後再泡上一遭藥浴。
濯爾清陪他到後面,甚至想過不要再看下去了,他應當離開,但他又捨不得留下少年寧祐一個人。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第二年春,寧家忽然變得熱鬧起來,所有人都忙於籌備著什麼,聽說——
當世仙首濯爾清要閉長關,閉關前想來寧家取一寶物。
過去的寧祐偷聽到消息,眼睛亮了亮,幾乎要雀躍起來。
而未來的濯爾清怔愣在空中。
他確實在閉關前來過寧家,為了取扶桑殘枝,但卻不曾記得與寧祐相遇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