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子微提及的這些前塵往事, 朱顏悔自然都沒有忘記,回想起來更是恨意滿胸。
「你是官宦子弟,父母一直以來都看不上我這種商賈女。等到你高中狀元得到公主垂青, 他們就更加不想要我這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兒媳婦了。」
「沒錯, 我爹就是這麼想的。但他之所以會對你下此毒手,其實也怪我。因為賜婚公主的聖旨頒下後,我還想去求皇帝收回成命,我爹擔心我會惹怒聖上連累全家, 就把我關了起來。同時覺得你是一個隱患不能再留,於是模仿我的筆跡寫封信約你一起殉情。你信以為真懸樑自盡後, 我爹才把我放出來, 告訴我你是聽說我要和公主成親了才絕望自盡的。我也信以為真, 一直都不知道你的死另有隱情。」
酈子微長長的一番話說完後, 朱顏悔依然滿臉寒霜的恨恨有聲。
「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幾百年前的事, 當事人都死光了, 也找不到人來對質, 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了。」
「瓊瑛,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想起這些嗎?因為這幾個月, 我每逢月圓之夜就去照前生鏡,又陸續看到了幾個當年的片段。而每看到一個片段,就會觸動關於此事的記憶。所以我記起了前世我們是在瓊花觀相識的,在上元燈會私訂終身。我想用高中三甲來換取父母同意我娶你為妻,卻沒想到結果卻事與願違,一道賜婚聖旨反而徹底斷送了我們的姻緣。」
「是嗎?那你到底是看到什麼畫面,想起了前世是你爹偽造你的親筆信?」
朱顏悔問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酈子微回答得很詳細。
「我看到了墨生跪在我面前,一邊磕頭一邊說話。雖然畫面是無聲的,我卻能漸漸想起當時發生的事。那是我爹去世後,墨生選擇對我坦白一切。那一瞬我才明白我爹當年做過何其狠毒的事,為了保全景氏滿門,他選擇犧牲你這個他看不上的商賈女。」
「也怪我當年太天真,傻傻地只想著不能辜負你的情意,卻沒有考慮到在皇權重壓之下,我這麼做只會適得其反,結果無端葬送了你的性命。如果不是我鬧著要進宮懇求皇上收回成命,我爹也不會認定必須殺了你永絕後患。」
.
根據墨生的說法,他當時也不知道那封信是要騙賀蘭瓊瑛殉情的,還以為景父只是想假借兒子名義徹底與之斷絕來往。
直到賀蘭瓊瑛的死因傳開後,墨生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送了一封催命信給她。他心裡十分愧疚,嘴裡卻什麼也不敢說。
因為墨生是家生子,一家老小的賣身契都在景父手裡捏著。如果敢違背命令對景略透露真相,一家人都要倒霉。
而景父如此狠絕地想要賀蘭瓊瑛去死,也是為了保全景家一大家子。
兒子可以為愛痴狂,一時腦子發熱要做不理智的事,他可絕對不能也跟著發瘋。
皇帝已經下旨賜婚,那就是金口玉牙的君無戲言。景略想要求他收回成命的想法,在為官多年的景父看來太過天真幼稚。
一旦定個抗旨不遵的罪名,不但兒子有可能被賜死,全家老小沒準都要跟著遭殃。
與其讓兒子為了一個女人搞得全家陪葬,自然是不如讓那個女人死了一了百了。
景父權衡利弊後,很快就決定了設局騙朱顏悔殉情自盡。
賀蘭瓊瑛死後第十年,景父也去世了。景略成為新的一家之主,墨生這才敢把真相一五一十告知他。
這個遲到的真相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無數把匕首刺進景略的身體,並且不停地攪動著,把五臟六腑都鉸成鮮血淋漓的碎片。
.
當時聽了墨生敘述的一切後,景略震慟之餘,還難以置信地找到母親求證此事。
景母嘆著氣回答道:「你既然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瞞你了。沒錯,你爹當年確實是這麼做的。」
「娘,您也是女子,爹對瓊瑛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您為什麼不反對呢?瓊瑛跟妹妹年紀相仿,您難道對她就沒有一點惻隱之心嗎?」
「略兒,我不是不同情賀蘭瓊瑛,但這種同情如果會威脅到我們一家人的安危,我也只能首選保全自己。如果她不死的話,你肯定還要折騰什麼懇請聖上收回成命。到時候景氏滿門老老少少,搞不好都會因為你這個痴情種子被皇帝降罪。所以,你爹才會決定用這個釜底抽薪的法子來解決問題。」
景略忍不住嘶吼起來:「既然是我的折騰會給景家帶來災禍,那爹為什麼要殺她?該死的人是我才對吧?」
「因為你是景家的兒子,哪怕錯得再離譜,你爹都能包容你,絕對不會傷害你。他只會把你犯的錯全部歸咎於賀蘭瓊瑛,認定她是紅顏禍水,只要除掉她一切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頓了一下後,景母語氣苦澀地繼續往下說。
「略兒,你要知道這個世道對女子是很不公平的。就算是男子犯的錯也可以往女子身上推,被認定是遭她存心引誘的結果。我也是女子,我知道身為女子的難處,其實一開始我也不贊成置賀蘭瓊瑛於死地。但是你爹說如果她不死,結果可能就是景家被降罪抄家,男丁全部充軍,女眷集體沒入教坊司。這樣可怕的後果,我根本無法承受,也就沒有別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