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齊明端起茶杯,將茶水飲盡,疲倦襲來,慢慢闔上了眼。
明明喝了這樣許多茶,就是為了能夠和孫女孫女婿一起守歲,為何還是這般睏倦?
「爺爺睡著了。」盧月照悄聲說道。
她轉頭看向盧齊明,他正歪著頭,靠在椅背上,神情閒適。
裴祜起身,在炕上拿起一個褥子,輕輕蓋在了盧齊明身上。
燭台上的蠟燭將要燃盡,裴祜拿出一支新的蠟燭換上,屋內又亮了許多。
他坐回盧月照身旁,攬過她的肩,聽她繼續交代著明日之事。
緊閉的屋門之外,是肆意的寒風,不過,夜裡的天空倒是乾淨得沒有一絲雲。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1]
盧月照靠在裴祜的肩頭,靜聽風聲起,燈花落。
亥時三刻,裴祜起身出了屋門,來到了院中。
「爺爺,時辰快到了。」盧月照輕輕拍醒了睡夢中的盧齊明。
子時一到,裴祜點好的煙花恰好升起,它飛入夜空之中,與萬千煙火一同,將這漆黑夜空染成了五光十色,絢爛無比,恰如吹落繁星如雨。
盧齊明拄著拐杖,也來到了裴祜身側,他接過裴祜遞來的一根燃香,蹲在地上,將煙花放飛。
八十多歲的耄耋老人,在這一刻,像極了無憂無慮的孩童。
盧月照撫著高高隆起的腹部,眸中含笑,靜靜地立在一旁看著院中點著炮仗的親人。
「嘭——」
「啪——」
炮仗升空,盧月照捂緊了耳朵,抬起頭望向無盡夜空,那裡瑤光閃過,而後,天花飛落人間,似暮春滿地落英。
花焰之間,裴祜含笑而立,看向不遠處的女子,他清澈的眸中有萬千星河,也有心上那
抹倩影,時時刻刻,揮之不去。
每到正月初一這日,村中之人幾乎都是徹夜不睡的,前半宿為著守歲,後半宿純粹是因為馬上就要趕早去拜年,也不值得躺了。
早早用過飯後,天剛蒙蒙亮,村中就熱鬧了起來,男人們成群結隊地去拜年磕頭,女子則守在家中,張羅接待著到來的親友,而諸如盧齊明一般年歲大,且輩分高的老人,則在家中正堂端坐,等著來「收頭」。
盧月照昨晚守歲看過煙花之後,睏倦來襲,此刻還在東廂房中睡著,懷著身子,會容易累些,儘管盧家院中人來人往,可她依舊裹著棉被,睡得香甜。
拜年過後,裴祜回到家中,盧月照也醒來,換上一身桃紅色交領夾棉短衫,外套杏黃色比甲,下著花鳥紋淺雲色馬面裙,不是華貴的料子,可正因為穿在她身上,反而襯得不俗。
裴祜牽著盧月照的手,和盧齊明一同出了家門,三人在大路上走了一陣,又穿過幾條小路,在一處廟前停下。
這間廟有些年歲了,據說是前朝時候,最初來到這東莊村落地生根之人建的。廟裡供奉著菩薩,常年香火不斷,尤其是這正月初一,香火最旺,家家戶戶都會來這裡拜上一拜。
三人駐足等待著,一刻鐘後輪到了他們進入。
裴祜攙扶著盧齊明上了台階,進入廟中,隨後,他返回原地,牽著盧月照進入。
見有人來,守廟之人敲響了懸掛的銅鐘。
伴隨著古鐘渾厚之聲,三人跪在蒲團之上,閉著眼,心中默念所許之願。
守廟人拿出四個平安符,分別遞到了他們手中。
方方正正的平安符,小小一個,靜靜躺在手心。
*
上元節這晚,盧家三人吃過元宵,盧齊明早早睡下,裴祜和盧月照出門逛了一圈村中的燈會,散心後,也回了家。
東廂房的門被闔上,隔絕了屋外的冷風。
裴祜解開盧月照身上的斗篷,將之疊好後放在腳凳上,隨後進入東廂房辟出的隔間內,往木桶里倒上熱水,再往裡兌些涼水,他試過,水溫正好。
天冷後,正房外的隔間就不能沐浴了,就在自己睡的屋內辟出隔間,用來沐浴清洗,只要火炕燒著,就一絲也不會覺著冷。
盧月照褪下衣衫後,扶著裴祜的手臂,踏入了浴桶之中。
「沒事了,你出去吧。」盧月照溫聲說著,熱水的水汽蒸得她面色紅潤。
「好,結束後喚我。」裴祜轉身放下了帘子,唇間含笑。
過了一會兒,盧月照輕輕喚了句「清明」。
話音剛落,裴祜便來到了她身後,用一方寬大的白色的棉布,包裹住了她半副身子。
腳下一輕,她被裴祜橫抱著出了隔間,被輕輕放在了炕邊。
裴祜在她額間落下一吻,轉身進入隔間。
盧月照看著他的背影,出神幾許,回過神後,扯開棉布,擦拭著身上的水珠。
她很快鑽進了棉被裡,火炕的溫熱,透過身下的被褥,傳遞到了人的肌膚之中。
盧月照閉上雙眼,聽著不遠處的水聲,等待著他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