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裡何時也安了石桌石凳嗎?」張莊敬看著不遠處梨樹下問道,「上次來時,我記得還沒有。」
「是,這是前兩日剛放在這裡的,雖說已入盛夏,可晨起以及傍晚之後還是有微風,多少涼爽些,我不習慣一直悶在屋裡,帶著旂兒出來坐著透透風也是好的。」
「我記得,東莊村先生和你所居上院之中的梨樹下也有這樣的石桌和石凳。」
盧月照點頭。
「那正好,我便將這包袱里的東西先放在這石桌上。」
方才盧月照站得遠,沒仔細看,原來張莊敬帶來的這個包裹竟如此厚實,差不多要比上冬日蓋著的棉被了。
包裹被打開,露出了裡面的東西。
裡頭是一個大西瓜,甚至還冒著白氣,盧月照低頭,原來是因為這西瓜周圍還放著許多碎冰,有些碎冰已經開始化了,包裹裡面一片濕潤。
「這,竟然是冰鎮的西瓜嗎?莊敬哥你從哪裡買來的?」
盧月照有些驚訝,主要是夏日的冰的的確確很少見,皇宮內有專門存冰的冰庫,皇親貴胄,高官顯貴家中也有小型的冰庫備著夏日用,剩下的百姓那便只有富商才能用得起,因著冰是要冬日儲存,夏日取出的,這樣的成本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夠付得起。
「最近刑部公務繁忙,乾王體恤下屬,命開冰庫,冰了好些新鮮水果送來,人人有份,我便把我那份的西瓜給你帶來,剩下的已經命人送到家中孝敬母親。」
「乾王?」
盧月照滿臉震驚,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和她接觸到的乾王是一個人嗎?
「是,乾王賢德,無人不服。」張莊敬認真說道。
「嚇——」
盧月照啞然失笑,眼見著對面的張莊敬看著自己這副樣子疑惑不解,又馬上說道:「我......知曉乾王賢德,只是沒想到......竟如此賢德愛民,是我的福氣。」
「啊?」張莊敬不解。
「沒事,多謝莊敬哥。」盧月照展顏道。
言罷,香雪端著一個罈子出來,隨後便又進了正堂,留院裡的兩人說話。
罈子里裝著的是盧月照昨個兒熬的酸梅湯,放在井裡一直冰著。
「我至今還記得盧先生做的酸梅湯的味道,夏日從水井中取出喝上一碗,當真解暑,後來我也喝過不少酸梅湯,卻再也沒有那時候的味道了。」
「那你快嘗嘗,這手藝還是爺爺教給我的,看看有沒有你少時的味道?」盧月照笑著說道。
酸甜果香入喉,冰涼的觸感從舌尖蔓延,夏日的暑氣與奔至此的匆忙瞬間消散,有那麼一瞬間,張莊敬彷佛回到了千里之外的東莊村。
夏日傍晚,微風拂過,梨樹下,他手裡捧著一卷書,看得入迷。
忽然,肩膀傳來溫軟觸感,他偏過頭,正對上一雙含笑眼眸,粉面桃腮,恰似春日山桃。
「莊敬哥別看啦,天色暗了,再看傷眼,先把酸梅湯喝了,爺爺說飯快好了,等吃過飯後,你再回下院屋子裡,點上燈讀書就不會傷眼睛啦!」
盧月照盯著張莊敬的眼睛,繼續說著:「莊敬哥,你的眼睛這麼亮,像是有星星在裡面,可不能把眼睛讀壞哦,那樣就不好看啦!」
少女嗓音稚嫩俏皮,此刻正笑著,他有些看入迷。
她不知曉,他也從未說過,這抹笑容,是他枯燥甚至有些灰暗寒窗求學時的唯一一抹光亮。
晚風吹盡朝來雨。夕陽煙樹。萬里山光暮。[1]
她才是他的星。
「幸好那時有你。」
「有我?」
「是呀,有你......為我端來酸梅湯。」
張莊敬看著盧月照的眼睛,想要望進那一汪春融。
「梨兒,他......對你好嗎?」張莊敬開口相問,「我知道我不該問,人都已經不在了。可是,我還是想知道,他待你好嗎?」
這是他自從去年收到那封回絕與自己婚事的信件後,就想問出的話。
只有親耳聽到,他待她好,自己才不至於那麼遺憾。
因為......
明明自己才是那個最先遇見她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