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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臨近中秋,宮裡派人來送團圓餅給各位宗親,這是送與王爺的。」陳宇拱手說道。

「母后送來的?」裴祜問道。

陳宇搖頭,神情有些猶豫,「是……太后身邊的雪蘭姑姑送來的。」

裴祜未抬眼,聲音里沒什麼情緒,「放在一旁罷。」

「是。」

陳宇提著雕花食盒想要放在桌案一側,可是他忽然咬了咬嘴唇,猶豫了一瞬,還是將食盒的提手緊緊握在手中。

裴祜質詢的眼神投來,陳宇瞥了一眼不遠處端坐的盧月照,刻意壓低了聲線說道:

「雪蘭姑姑交代屬下說,這食盒裡的團圓餅是今早太后娘娘親手做的。」

裴祜寫字的手未停,像是沒有聽見陳宇所說之話一般。

陳宇在一旁提著食盒,只覺著這食盒有千斤重,像是要把自己的雙手壓斷一般,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弓著背垂著頭立在原地,等著主子的發話。

這食盒裡的團圓餅,此刻成了燙手山芋。

良久後,裴祜批完了剩餘的一摞奏摺,低聲吩咐了一句陳宇。

陳宇仔細聽著,像是得了什麼特赦般神情頓時鬆弛,回了句「屬下明白」,就拎著食盒出了澄遠齋。

盧月照自然是注意到了這對主僕的動作,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一盒團圓餅而已,以太后娘娘之名發放給各位宗親以示親情,怎麼他們兩個還要竊竊私語一番,而那食盒也不知會被陳宇放在何處。

不知這宮裡御膳房做出的團圓餅與民間的有何不同?

盧月照有些好奇。

「正午了,出來一起用膳罷。」裴祜起身,來到盧月照的桌案旁等著她。

「是。」

盧月照寫完最後一個字,放下毛筆,將古籍小心翼翼收進漆盒,然後隨著裴祜至澄遠齋外。

繞過重重回廊,盧月照被領進了另一方院子,此間與澄遠齋的幽靜不同,視線更加開闊,是一處三進四合院落,但是漆門處並未題榜有牌匾,再看周圍,東西兩側皆有月洞相連,想必是會通往正院,這就說明,這處開闊的三進院只是套在一個更大院落內的側院。

盧月照有些感慨,早聽聞江南風景好,京城皇家園林更是將北方建築和景色之坦闊大氣與江南特色建築和秀麗景致相結合,她所處的「景和園」便是皇家園林之代表,她只經過來往澄遠齋的路途,以及在澄遠齋和這處不知名院落停留,這沿途風景和兩處不同風格的建築就已經讓她心馳神往,她不敢想像除此之外的景和園該是如何。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敢問王爺,這『景和園』之名可是出自范仲淹之《岳陽樓記》?」盧月照好奇問道。

裴祜點頭,隨即看向她,他的眼眸之中似乎也被這園林之中的上下天光所染,滿是波光粼粼。

「本王十五歲那年,父皇將這處園林賜予我,『景和園』之名乃至這園林中的大大小小上百處建築景致之名,也由我自己所取。」

「只不過,相比於這風雅別景,本王倒是更喜『波瀾不驚』四字,為這處園林取這樣一個名字,亦是在勉勵鞭策本王自己。」

波瀾不驚。

什麼樣的人,要有什麼樣的心性,才能夠做到時時刻刻波瀾不驚呢?

若是當真有此種心性和修為,那這樣的人,還會有七情六慾愛恨情仇嗎?

還是說,這是三歲為儲君,二十多年來從未有一絲懈怠的一國儲君應具備之品性?

盧月照看向裴祜。

那錯失儲君之位的他,還能夠波瀾不驚嗎,他心中會不會有怨,怨造化弄人,蒼天無眼?

天無二日,國無二君,幼帝成年後乾王可會卸下攝政之權,若是一個血氣方剛想要親政,一個手握大權不願放手,到時候,乾王會不會是第二個康王,康王之亂是否會成為「乾王之亂」?

康王血統人望不及乾王皇父孝章帝尚且能夠掀起戰亂,一時間大魏風雨飄搖,死傷無數,有多少男兒戰死,婦人成為寡婦,血流成河,家破人亡,盧月照身邊不乏此種,就連她自己和家人也是康王之亂的受害者。

被屠村的望獨村,滿是屍體的望獨河,盧月照未曾忘懷,每每想起寒夜之中,血水河畔,那個身世悽慘的女子,她的母親,盧月照便心痛不已。

難道這樣的悲劇,在不久的將來還會發生第二次嗎?

若是一個只是想要拿回原本就該屬於自己的皇位,另一個也只是想要守護已經是自己的皇位呢,那究竟,誰才是正統?

盧月照不知曉,現如今的她不敢深想,也沒有立場去指責他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若是那一日註定會到來,她只希望,平民百姓能夠少受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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