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驚玉磨磨蹭蹭的剛要起身,身邊卻忽然投下一片陰影,廖忱難得沒跟他爭執,直接來到了火爐邊,修長的大掌輕輕撫過了他的長髮。
有他幫忙,頭髮果然很快變得乾爽起來,顏驚玉讚許地朝他投去視線,卻見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頸側。
顏驚玉下意識伸手去摸,手指碰到了一塊不屬於皮膚的東西,有些乾燥,有些刮手,約指甲蓋大小,像乾枯的樹皮。
他收手,道:「等我魂燈熄滅之後,身體就會重新變回鳳族神木,不知道九嶷山還有沒有神木殘餘,不然你可以把我種在那裡,說不定還能種活。」
那一點硬質的皮膚在凝脂般的頸間,此刻只有一些枯色的木紋,並沒有完全變成原色,可依舊顯得分外突兀。
廖忱道:「你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會變回枯木。」
「當然知道。」顏驚玉並沒有刻意去掩飾那片枯色,道:「我借用了神木殘軀重鑄,神木同時也在吸食我的魂魄,相輔相成,我方能活蹦亂跳,可魂燈的能量已經越來越弱,它早晚也要回歸本相。」
「燃靈驅木。」廖忱沉聲道:「這是上古邪術,對魂魄的損傷幾不可逆,你怎麼會做這種蠢事。」
「年輕無畏唄,總想著賭一把,人定勝天。」顏驚玉笑了一下,那笑容並不嘲諷,而是看淡一切的釋然:「廖忱,你應該明白,我並非沒有嘗試過,我用邪術重鑄殘軀,就是以為自己可以衝破桎梏,再踏仙途……可我失敗了……」
或許是因為火爐溫暖,他逐漸放鬆了心神,也或許是,這是敵人廖忱,不管自己經歷了什麼,都不會為他擔心,受他影響。顏驚玉坦然道:「這百年裡,我一直在嘗試引靈,我嘗試過沖髓丹,也嘗試過剔脈刀……我翻遍古籍,用遍邪方,可這具軀體,始終是一塊朽木。」
他也並不完全平靜,而是輕輕嘆了口氣,似乎還有遺憾,但卻並不執著。
廖忱卻清楚,所謂沖髓丹,剔脈刀皆是是逆天之藥,雖與洗髓伐經兩種丹藥效果相同,可卻更加兇猛,『沖』『剔』二字,便是強行在體內闖出一條不存在的經脈,古書記載,那等劇痛,無人熬得過去,多少人想要逆天改命,都最終死在邪方之上。
有人說,成則仙途坦蕩,敗則一命嗚呼。可顏驚玉沒有仙途,也沒有死亡,他沒有賭輸,也沒有賭贏,生生熬了過來,卻……一成不變。
有些人,其實不怕痛,不怕難,也不怕吃苦,唯怕忙來忙去,依舊原地踏步,哪怕是退一步,都更能激起人的逆反之心,不進不退,反倒讓人躊躇迷茫,不知所措。
「為何會用到神木鑄軀。」廖忱凝望著他,道:「你的身體發生了什麼。」
「剜我天命瞳之人,在我身上澆了化骨水。」
廖忱的眸中倏地風起雲湧,半晌才道:「是誰?」
「他戴了面具,我分辨不出。」顏驚玉沒想到又提到了這個話題,他思索著,偏頭看向廖忱,透露道:「但我知道,他右手中指與無名指的指縫之間,有一顆痣,紅色的,長在中指側方。」
他伸出潔白的手指,示意廖忱位置,眸色認真,道:「我想了很多年,本來覺得他或許是極為恨我之人,想是之前不小心得罪了他,可我屍骨無存的事跡傳出之後,我才覺得,他用化骨水,或許是為了掩飾天命瞳被剜之事……那種東西是我獨有,如今世上都傳天命瞳隨我之死而絕跡,我想,這才是他的目的。」
這也怪不得他,化骨水淋在身上的滋味,這輩子都難以忘卻。他第一反應就是到底是誰這麼恨他……可如今想來,修真界弱肉強食,即便為了善後,也一定會毀屍滅跡,否則留他一具被剜去眼睛的屍體,不是上趕著給人送把柄嗎?
「能窺探天命的法寶並不多,術法倒是不少,可這麼多年裡,也沒聽說有什麼橫空出世的卜算之物。」廖忱同樣思索,道:「非要說的話,凌丹南那位夫君似乎頗具卜算之能,還是個瞎子,常年目纏白紗……」
「我覺得不是。」顏驚玉道:「若我得了天命瞳,定會將它煉化成別的法寶,不會再用在雙目之上。」
「抽時間去一探就知道了。」
顏驚玉本也是故意透露,廖忱若是想要天命瞳,勢必會親自揪出那個兇手,他猜測剜他天命瞳之人必然與滅門之人有些淵源,否則怎麼會那麼巧就埋伏在他出逃的路徑之上?當然也不排除有人路過撿漏,但他們既然要屠了顏府,顏驚玉不信那些人捨得將天命瞳拱手讓人,這個可能性太低,只能暫時作為參考項。
「把這個吃了。」廖忱忽然再次取出一瓶丹藥,顏驚玉攤手,便見他倒在自己手上一枚壽元丸。修真界裡,能增加壽命的東西皆是可遇不可求的名品,畢竟對於修士來說,壽元屬於消耗品,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區區百年的時間裡踏仙破魔,與天地同壽。
這玩意兒不說一方難求,便是原料也都極為珍貴,即便是壺天的煉藥室內,這些也都是收藏品。更何況,手上這枚,可稱上品……一枚能增加五十年壽元!能多五十年,對於修士來說,破境便是指日可待!
顏驚玉一臉驚愕,馬上又給他放回去,道:「我壽元將近是因為魂燈之故,這東西在我身上是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