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剛剛用劍時無意識運轉靈力的舉動,斷裂的靈脈發出警告的鈍痛,像是有鋼針在扎他的五臟六腑。
而他的手腕也酸軟無力,好像已經不是他的了。
謝濯玉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深知自己命不久矣。
太脆弱了,就像一個內里遍布裂紋、外面卻看不出端倪的瓷瓶,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但總有一天會突然炸裂得滿地碎片再拼不回來。
但他不想讓晏沉知道。
他總覺得若是讓晏沉知道了,以他的行事做風,大概會不管有用還是沒用只要是珍貴的靈藥都搶過來,到時候肯定又是一番腥風血雨。
晏沉的偏執深入骨血,謝濯玉已經隱隱窺見一角。
——可他只考慮到這個,卻沒想過,若是自己有一日悄無聲息地死了,晏沉會陷入怎麼樣的一種崩潰。
晏沉耐著心投餵了好幾串肉串,直到謝濯玉搖頭說飽了後才開始收拾殘局。
不知不覺,已是暮色西沉,天空被晚霞染成一片金紅。
「該回去了。」謝濯玉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
晏沉嗯了一聲,伸手撈起榻上的狐裘披在他身上把帶子系好,自然而然地牽住了謝濯玉的手,帶著人往棧橋走。
來的時候謝濯玉就覺出這座峰比魔宮所在的主峰還要高一些,只是那時一心看路,倒是忽略了。
現在往回走時放眼往下看才驚覺其中危險。陡峭的角度、在罡風中微微搖晃的鐵索甚至是有縫隙的木板輕微碰撞的響聲,每一樣都讓人腿軟。
謝濯玉的腿也很酸軟,每一步都像踩在雲上,眼下看著這暗藏危機的棧橋心中更是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但他信任晏沉,也不願示弱,自然不可能退縮。
眼看著他就要硬著頭皮踩上第一塊木板,晏沉卻突然在橋頭停下腳步,鬆開謝濯玉的手。
謝濯玉愣了一下,下一刻就見晏沉微微蹲下去,示意他趴到自己背上來。
白皙的臉瞬間漲起一片潮紅,以至於拒絕的話都有點磕絆:「不,不用,我自己會走。」
「上來。」晏沉偏頭看他,臉上帶著點寵溺的笑,說話的語氣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不要背的話,我可就要抱你了哦。」
謝濯玉想了想被晏沉摟著膝彎打橫抱在懷裡的感覺,臉上的紅暈得更開。
他妥協地趴到晏沉背上,下意識地摟緊了晏沉的脖子,腿也夾緊了晏沉的腰。
晏沉的肩背寬厚,隔著衣物傳遞著一股暖意。那雙手穩穩噹噹地托著謝濯玉,帶給人巨大的安全感。
晏沉的步子不快不慢,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謝濯玉趴在他背上,臉貼在他頸側,被溫水一樣的安全感包裹,心頭突然就升起一種滿足,心臟都跳得快了幾分。
在有節奏的輕晃里,倦意一點點漫了上來,謝濯玉輕輕地閉上了眼。
晏沉聽見背上的人平穩的清淺呼吸聲,步子頓了頓。
這也能睡著麼?是因為剛剛舞劍累著了?
晏沉琢磨了一會,有點想笑,心說那這體力真的有待提高……不然以後,豈不是做個一兩次就受不了了?嘖,那可不行。
他心念一動,忍不住偏了偏頭去看謝濯玉,入目就是他恬靜的睡顏。
纖長的長睫時不時顫一下,像是蝴蝶漫不經心的振翅。
南洲森林裡的小蝴蝶輕輕振一下翅膀,可能會引起一系列反應,最後在東洲的海上掀起一場風暴。
而謝濯玉的睫毛輕顫,也能在晏沉的心裡掀起風浪。
晏沉抿了抿唇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到底沒有忍住。
他慢慢地湊近些許,在謝濯玉的唇角落了個吻。
溫柔又飽含珍視的吻里藏進了晏沉所有的執念與愛,跋涉數百年的光陰終於落到了謝濯玉的唇邊。
而睡著的謝濯玉不會察覺,應該只會覺得是風吹過吧。晏沉漫不經心地想。
他重新望回腳下的路,心滿意足地背著人繼續走。
但晏沉不知道,謝濯玉其實沒有睡著,大半個人仍是清醒的。
他甚至比在小亭里還要清明幾分——因為剛出小亭時猝不及防地吹了一陣冷風,酒醒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