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月底時,魔宮角落的一座宮殿住進了一個新的客人。
十三去領廚房領飯時聽了幾耳朵,回來後一邊布菜一邊當玩笑說給謝濯玉聽:「被安排去打掃百藥台的小五說,那位客人樣貌長得相當好呢,只是冷冰冰的,別說笑了,臉上連個表情都沒有,簡直不像活人。」
謝濯玉捏著的筷子頓了頓,似是想起什麼,輕聲說:「我之前也是那樣吧。」
十三動作頓了頓,臉上的笑凝住,手指都因為慌張抖得端不穩盤子了,幸而晏沉眼疾手快接了過去才沒讓那盤竹筍小酥肉砸了滿桌。
「不是的!」她惶恐地搖頭,在瞥見晏沉微沉的臉色後更是嘴唇都開始顫抖,結巴得說不出話,全然失去了往日的穩重,「公子,不是……」
謝濯玉掃了眼晏沉輕輕搖了搖頭,轉頭看向十三,眼睛裡沒有半分怒氣,語氣也很平靜:「你別怕,我沒有責備或問罪你的意思,只是純粹好奇問一句,說不上來也沒事。」
十三在他沉靜如水的目光里找回了自己,慢慢平靜了下來,措辭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開口解釋:「我沒有見過那人不敢說他是怎樣的人,但公子絕非小五傳聞中的那類人。」
「您那時雖也不笑不愛說話,可是看我們拎水吃力還想幫我們呢,還問為什麼只有我們兩個,」她頓了頓,大著膽子將心裡那個想法說了出口,「就是感覺您看著冷冰冰的,但是心很軟。」
在一邊默不作聲布菜的十七聞言抬起頭看了一眼謝濯玉,用力地點了點頭:「主子,很好說話,很好的。」
謝濯玉沒想到十三一直都記著那一日的那個動作,也沒想到原來他給了兩個丫頭這麼好的印象。
在聽完這些感到受寵若驚,一時之間有點不好意思得說不出話來了。
未等他糾結要說些什麼,坐在他對面的晏沉已經冷哼出聲,話有點不客氣,趕人的意味明顯:「差不多夠了啊,說完了趕緊下去吃你們的飯,再說上兩句你們主子就只能吃冷的了。」
謝濯玉用筷子輕輕敲了敲碗沿,輕咳了一聲,眉毛微蹙地看著他。
晏沉表情一僵,反應堪稱迅速,幾乎是謝濯玉望向他的下一秒兩個鼓鼓囊囊的錦繡小囊就出現在他手中,接著就被他塞給了面前的兩個丫頭。
十三和十七捧著沉甸甸的小囊面面相覷,在被晏沉掃了一眼後垂首道謝,然後識趣地離開了房間。
晏沉在門關上後一臉鎮定地給謝濯玉夾了一筷筍,好像剛才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小玉嘗嘗這個。」
謝濯玉很給面子地吃了,然後點了點頭:「很脆很嫩的筍。」
晏沉得了他這聲夸後便又要殷切地給他夾,下一刻卻聽他淡淡開口:「怎麼她們倆誇我兩句,你也要趕人啊?莫非是我夸不得麼。」
晏沉心頭一緊,伸出去的筷子都頓在空中。
他暗吸了口氣,在謝濯玉如炬目光下還是坦白了:「不是的,小玉。只是我太自私了而已……對不起。」
只是我太自私了,所以我嫉妒除了我還有其他人能看到你冰冷外殼下的柔軟。
我怕你似有情亦無情的神明,會因為他人的信仰分下眷屬……我不想有任何人分走哪怕一丁點的喜歡。
謝濯玉生來就該是最耀眼的太陽,灼眼熾熱不可接近,光明屬於世間萬物生靈。
但自私的晏沉卻想,他若是自己一個人的月亮就好了。
謝濯玉讀懂了晏沉眼中的未盡之言,甚至在這一瞬比晏沉更清楚那種自私的緣由。
——沒有安全感的話心底深處就難免會有患得患失的情緒,總會在某一刻對眼前的人與事產生懷疑。
他輕嘆了口氣,拿了另一雙沒用過的筷子往晏沉碗裡夾了塊酥肉:「沒有怪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們倆怕你,再凶一點她們要直接跪地上了。你說話別那麼刺,就像跟我說話一樣麼。」
晏沉目光深沉地看著他,輕嗯了一聲後給他夾了離他遠一些的菜,一臉不置可否。
能讓他溫聲細語講話的有且只會有謝濯玉一個好麼……其他人怎麼想他關他什麼事,通通拉倒。
謝濯玉撥了撥那筷菜,很輕地說:「十三和十七的話我聽著也就是開心一下。我很早之前就學會了不要去在乎別人怎麼想你,也不必責怪他人誤會。」
「如果說有什麼改變的話,那就是我現在多了個在乎的人,」他抬眼定定地看向晏沉,「我只會在乎你,也只會喜歡你。」
晏沉的身體僵住,下一刻噌地站起來站到謝濯玉身邊,從後伸手攬住了他。
謝濯玉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垂下的眼裡閃過一抹笑:「好啦,剛剛還趕人說要吃飯,再抱一會我真要吃冷的了。」
晏沉俯身吻了吻他的臉側,然後才戀戀不捨地鬆了手。
他沒有坐回去,而是自然而然地謝濯玉身邊的位置坐下,伸手拿過自己的碗筷。
用飯過半時,他才想起最開始的話頭,偏頭看了看謝濯玉輕聲道:「明日叫那傢伙來拜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