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沉在聽完他那寥寥數語後已經僵在了原地,兩眼直直地盯著懷裡的謝濯玉,陷入了失語。
簡潔的話語沒有複雜的詞彙,再好理解不過了。可他的大腦卻好像停止了轉動,根本解讀不了,每一個字迴旋在腦中卻不解其意。
所謂的聖藥萬靈丹確實能治癒靈脈,卻也做不到從無到有。
但謝濯玉的靈脈毀斷得太徹底,而且每一條大脈最關鍵的部分像是被活活挖走一樣全部缺失,殘存的部分也像絲線一樣脆弱易斷,重續的可能性為零。
尋常修士大多依靠吸收天地靈力,輔以藥物的方式來療傷,但對於謝濯玉來說,每一絲進入體內的靈力都會變成催命符。
他靈脈盡斷又沒有丹心,根本就不可能吸收得了萬靈丹的藥力。
身體已達極限的謝濯玉初時確實因為服下萬靈丹有所好轉又續了十來日的命。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磅礴的靈力不能被吸收消化,也不能流入丹心,最終徹底失控。
失控的靈力如脫韁野馬一般在他體內肆意衝撞、勢不可擋,將本就脆弱的殘脈傷得更加徹底,也不可避免地傷害到了其他臟器。
「凡人尚不可隨意服用靈藥,身體敗成這樣還敢吃萬靈丹,」裴無心輕輕搖了搖頭,沒忍住嗤笑了一聲,「飲鴆止渴。」
「我不想聽那些,我只想知道要如何才能救他?」晏沉緩緩抬起頭,眼神幽深晦暗,表情平靜得有點可怖。
「嗯?」裴無心抬眼看他,目光有幾分詫異,仿佛聽見了什麼荒唐至極的蠢話,在確認晏沉是認真的後才輕飄飄地撂了話,「沒得救,等死吧。」
晏沉搭在謝濯玉後背的那隻手在他這話落下的一瞬間用力捏緊握成拳頭,手背上暴起可怖的青筋。
深邃黑瞳在一次呼吸間完全變成灼眼的燦金色,眼底一片血霧,重瞳同時顯現。黑色龍鱗爬上臉側與眼角,甚至連手背與脖頸的皮膚都出現了。
「我不許他死,」晏沉近乎是一字一頓地說,語氣是不容拒絕的命令,「所以你要救他。」
話音落下的下一秒,身上滔天的戾氣好像變成實質的黑潮。
鋪天蓋地的威壓彌散整個房間,轉眼就擴至整個魔宮,再就是無崖山。
偏殿中正在踢毽子的十七突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十三卻也動彈不得無法去扶他;拿了小點心要回床上的半夏直接平地一摔,膝蓋重重地磕在地上,整個人都伏在地上,脊柱好像要被無形的威壓粉碎……
深谷中的魔獸停下步子瑟瑟發抖不敢動彈,飛鳥直直墜落,這一整片區域的活物在這一刻都被籠罩在可怕的死亡陰影下,幾乎無一倖免。
除了被晏沉緊緊摟在懷裡護如珍寶的謝濯玉。
裴無心被晏沉的威壓逼得變了臉色,被壓得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滔天威壓下,他手中的茶盞重若千鈞再拿不穩,狠狠砸在桌上,茶杯中溫熱的清茶濺了滿手。
就在這時,破碎的嗚咽突然從沒有血色的唇間逸出,謝濯玉的呼吸變得急促,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掙扎加速了窒息。
那幾聲嗚咽微弱得難以聽清,但足以拽回失控的晏沉,讓他找回理智。
威壓在幾次呼吸間被盡數收斂,身上的龍鱗在慢慢消失,若非那雙燦金重瞳依舊,幾乎要讓人覺得方才的死亡臨頭的感覺是錯覺。
晏沉重重地閉上了眼,低頭將臉貼上了謝濯玉滾燙的臉頰。
裴無心緩過神來後拿起手邊的杯子狠狠砸在地上。
青花白瓷的茶杯砸在地上破碎成幾瓣,剩餘的一點茶湯濺了一地,在地上暈開一片深色。
有本事的人大抵都有些許自傲,裴無心更是如此。
他的醫術有多卓絕,脾氣就有多乖僻。
人人都懼怕晏沉這個實力深不可測、殺人如麻的魔頭,但裴無心不屬其列,眼下更是不客氣地冷言譏諷晏沉,每一句話都像刀子一樣往最痛的地方扎。
——這就是彼此了解、知根知底的好處了,正因相熟才知道什麼是對方最在乎的也是最讓人痛的。
「有這沖我發火的工夫不如趕緊去準備一副好棺材,」他冷笑了一聲,從袖中摸出一塊黑色帕子低頭擦濺到手上的茶湯,語氣憐憫卻滿是惡意,「這麼年輕,腦子卻早就壞掉了,嘖。」
「需要我提醒一下你,斬你角剜你逆鱗還差點一劍捅穿你心臟的人是誰嗎?」輕輕疊好帕子,裴無心的語氣重新變回漫不經心,像是談論茶好喝一般,「二百年的金烏火獄鍛體重塑、至今仍發作的舊傷也全部忘記了麼,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