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繞過泥像走到廟裡,就見二蛋推著茅草上的一個人哭得滿臉鼻涕眼淚。
在看清地上的人後,謝濯玉微微睜圓了眼。
難以想像人能瘦成那樣,渾身上下的肉沒有幾兩,包著骨的皮又黑又干。滿頭白髮比地上的茅草還要亂,深陷的黑青眼窩裡裝著一雙渾濁無神的眼,布滿皺紋與老年斑的臉同樣因為沒肉深陷進去。
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根人形的枯柴更合適……不,枯柴不會散發著一股不知名的惡臭氣味。
二蛋聲音越來越急,在發現怎麼也無法叫醒她後轉頭就朝晏沉跪了下來,下意識想拽晏沉的衣角,手卻又突然停在半空,瑟縮地收了回去。
「求求你們救救我阿婆,她病得太嚴重了,」他伏在地上哭得悽慘,用力地磕頭,「你們是神仙,一定能救她的,求求你們……」
晏沉釋放出神識去探,默了片刻才搖了搖頭。
二蛋茫然地瞪大了眼,旋即把頭磕得更響,腦門已經見了血:「好神仙,您給她一顆仙丹吧,求求您……你們要什麼我都能找,我一定能找到的,我給你們當牛做馬,我……」
「她已經死了,」晏沉聲音很輕,沒有情緒,只是陳述事實,「什麼仙藥也救不了死人。」
謝濯玉別過頭去,不忍心再看,與晏沉牽著的手握緊了幾分。
二蛋跌坐在地,兩眼無神地看他,抖著手去摸身邊的人。
又冷又硬的身體,確如晏沉所言,這人已經死了。
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然後低下了頭。
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滴到地上,濺起細微塵土。
謝濯玉掙開晏沉的手往前走了兩步,蹲下身去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這時候好像連節哀順變四個字都會顯得高高在上。
沉默半晌,他終於抬手摸了摸二蛋亂糟糟的頭髮,將手裡一直拿著的一小包糖放到二蛋手裡,然後才跟著晏沉出了門把空間留給他。
破舊的木門在合上後仍因為不時的風吹吱吱呀呀地響。
但除了響聲,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只有急促的呼吸。
最悲痛的眼淚反而寂靜無聲。
謝濯玉挨著晏沉,頭一歪靠到了他的肩,不知想到了什麼,心裡空落落的。
凡人一生不過百年,逃不離生老病死……舊疾纏身的他現在又比凡人好哪去?
「謝濯玉,不許胡思亂想。」晏沉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溫熱的手指蹭上了他的臉。
謝濯玉茫然地抬眼看他,對上了幽深的黑瞳:「永遠不許離開我,你答應我。」
「好。」謝濯玉輕輕應了,「我保證。」
太陽一點點墜落,天色黑沉似有暴雨。
夜幕降臨之際,醞釀的雨終於落了下來,身後緊閉的門應聲開了。
第73章 爭劍
三個人並排坐在破廟門檻上,望著屋檐外的雨。
這雨轉眼就下得很大,眼前所見儘是一片茫茫雨幕,像是要將天地都傾覆。
「雖然還是沒能救到阿婆,但謝謝你們大老遠過來。」二蛋率先開口沉默,說著就忍不住吸鼻涕,「我騙你們的,我沒有你們要的靈草。」
「我知道,」謝濯玉頷首,想起方才驚鴻一瞥瞧見的那發青發紫的臉眉毛微蹙,「你奶奶到底生了什麼病?」
「我不知道,」二蛋抱緊手臂打了個哆嗦,臉上流露出濃重的恐懼,「阿婆每次發病表現都不一樣,有時候喊冷,有時候說有火在燒她,有時候好像渾身都癢、抓出血都不停。」
謝濯玉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愈發凝重,與晏沉對視了一眼後輕聲問道:「大夫如何說呢?」
「請了大夫,開了藥,但是吃藥也不見好。明明有吃東西,身上的肉還是一點點沒有了,」二蛋說著又流下了眼淚,顫抖的聲音語無倫次,「阿姐說,我們的村子不在這裡,村子通外的路幾十年前就斷了。」
「阿婆帶我們逃了很遠才來到這裡,但不到一年就病倒了。看大夫要錢,抓藥也要錢,阿姐就把自己賣給一個人當媳婦,每日天不亮就出攤賣點心,洗衣做飯樣樣都得做。得的錢都去買很貴的藥。病了三年,藥吃了三年,越吃越不好。」
謝濯玉與晏沉沒有說話,轟隆雷鳴與嘩啦雨聲中只有稚童的絮絮叨叨。
「那個娶她的人都四十歲了,瞎了隻眼還是個跛子。喝醉了酒就要打人。她婆婆脾氣也壞,罵人可難聽……她今年剛十三啊。」
晏沉的臉色很難看,沉聲問他:「你們村子在哪裡,村裡的人平日裡都是做什麼的?」
二蛋倉皇地搖頭,表情茫然:「幾年前,我病了一場,忘記了很多事情,阿姐說是因為我燒了幾夜還不小心磕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