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事簿?這東西不是在……樂知年身上……」方恕生虛起眼睛,斷線的思維終於在想到這個名字時堪堪連上了,他一把抓緊江誦手腕,語氣急促,血壓飆升,眼前一陣花白,聲音根本就沒有喊出來——樂知年!他出事了!我,我的刀!
「沒出事,穗穗給了他的坐標,空間通路穩定時,應該把最近的聯會成員給召過去了。」江誦給他撫背,引導他換氣,「你別急。」
方恕生呢喃要看那本書。
江誦將它拿過來,確定沒有危險後放進他懷裡:「寫的什麼?」
方恕生匆匆湊近掃過,臉色慘白一片,抖著嘴唇說:「發家史,明楓的發家史。江誦,醫療行業出大問題了,這裡在烹製新型兩腳羊,我入睡後甚至參與了過程。」
「什,你說什麼……」江誦懷疑自己聽錯了,如果涉及人牲黑產,這已經不是棘手與否的性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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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哪裡出問題了。」庾穗的左側短髮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長,搭在胸前,挽出個俏麗的卷,強行壓住了那股子過頭的暴戾氣。
她們正在術法爆炸坍塌形成的三角區域內,外圍境況有些慘烈。
兩位女士的路數都比較極端,遵循趕盡殺絕原則,憑本事炸掉了大半個停車場連帶著小半棟行政樓,死掉的異端摞起來大概能繞聯會辦公大樓四圈。
那頭巨型怪魚逡巡在這片廢墟內,有時會以頭骨頂開建築材料,挑著尚且完好的肢體吞進腹中,再緩慢游遠,受傷的尾骨掃過一隻生有重瞳的眼球。
庾穗拿唐橫在地面劃出道印子,壓低聲音說:「假設,夢與現實間存在一扇門,睡覺即鑰匙。進出權利原本掌握在入夢者手裡。但這裡有東西顛倒了這種認知,進而,所有可入夢個體形成的群體意識扭轉了門鎖。他們說不定還把這裡當成了所謂現實,沒法自主醒來,銳痛或死亡都不行,只能按……罅隙生態規則臨時出去,所以我們總遇見『職工』。」
宋皎其實有些想問那頭怪魚是什麼,她又是怎麼恢復清醒的,但她們好不容易才甩掉那傢伙,萬一有什麼「不可言其名」的禁忌再召回來,就麻煩了。
她想了想,對此持另一種意見:「這種職工……有可能也是什麼原住民嗎?你們也說過,這裡有兩處罅隙。」
庾穗否認道:「哪有人上班上到墮進罅隙的,單純工作的絕望度不會這麼高……」
「哪怕涉及職場霸凌?」宋皎沉吟片刻,提出另一種可能。
「個體完全陷落需要達到三點條件,現世走投無路、瀕死、懷揣大願祈求神降並渴望抵達桃……」空間嗡鳴,庾穗不得不換了個詞,「樂園之類的地方。哪怕職場霸凌,畢竟受害者可以自主選擇是否逃離那個環境。」
「那如果……」宋皎腦子裡閃過遇見的職工們,不由感到一絲違和,「無法逃離呢?」
庾穗奇怪地看她一眼,說:「又不是公然販賣肢體或器官的國外,怎麼會無法逃離。」
「……」宋皎仍不敢睜眼,摸索著給自己裹傷,邊不理解地說,「好吧,可我們沒在做夢。」
「這法子是要騙過空間意識,讓它以為我們也是『職工』,」庾穗那幾縷長發被看不見的物質燒毀又復原,艱難維持著脾氣解釋,「現在不過是要醒了而已。」
宋皎遲疑地說:「另一種認知改造嗎?」
「差不多,這地方遵循唯心。空間意識脫生於群體意識和欲望,凌駕於個體意識之上,自比主宰神明,但是,」庾穗站起身來,細細撫過刀身花紋,幽亮的光芒於她指間連通,她唇畔梨渦一綻,嗤笑道,「認真算起來,它們中的大多數連偽神都排不上號,現在居然敢搞分頭絞殺,對象之一還是神明伴生靈。」
宋皎應聲仰面:「你想怎麼做?」
「罅隙本就以夢境作通路之一誘人失陷,那我就以夢貘神魂作引,」庾穗說,「將群體認知復位。」
「誰構造空間?」
「江誦。」
「誰排陣護穩?」
「鄭錢。」
「幾成把握?」
庾穗拿對方手指比了個「3」。
「你根本就是在賭。連純血都不敢保證空間不坍縮,何況半血。」宋皎反手拽住她,「而且姓鄭的只是疑似在這裡,他還是個時靈時不靈的半吊子。」
庾穗把方才意外撿到的銅錢放進她另一隻手心。
「太鋌而走險了。」宋皎沉默少頃,說,「這樣,你會消散嗎?」
「總比所有人困死在這裡強,說一句樂家人不待見的話,我已經活得夠久了。」庾穗目光微動,片刻報出個地址,「如果半月之後,我的凝核沒有任何動靜,勞煩你讓樂知年把它放進墓盒裡。如果他不想造訪本家,也可以直接捏碎,再隨便撒進什麼能入海的水域裡。」
宋皎不由低聲罵道:「你們行動組根本就是些說干就干隨心所欲的瘋子,進來沒有任何方案,撤離也沒有任何方案。」
捲髮不再恢復,短髮的庾穗眉毛輕壓,等過幾秒,抽出手,就當她答應了,無所謂道:「交待完了吧,我開始了。」
這妮子真的自嘎得很乾脆,看著不像第一次這麼搞——
唐橫揮就的術法圖騰古老而肅穆,一筆一筆,星矢似的逐漸穿透她轉為透明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