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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線距離60米外的下層空間內。
漆黑一片,地衣爬滿地板和牆壁,磚石間覆著層黑紅色的肉質薄膜,按頻率輕微張縮著,如同臟器的腹膜。
這裡擠滿了各種較為少見的植物,正打著葉芽和花苞,爭先恐後去探天花板上掛著的人類。
那些莖須極為細小,從他身體各處鑽進血肉,按寸搜索著什麼。
方恕生痛到麻木,感覺神魂被放在燉鍋內熬煮,跟著鼓泡聲一縮一縮地跳。
模糊的聲音直往他耳朵里灌,聽得懂的,聽不懂的——
「沒有標記……出錯了……出錯了……」
「沒出錯……對的……這才是對的……」
「他身上有……他是……」
「……」
是誰?或者說,是什麼東西?
方恕生耳中嗡嗡,勉力睜開眼。
眼鏡丟失,膿血糊住了他的視線,一片躍動的重影里,那些植被如同聚生的膠原纖維,正在呈次方增加。
「誰傷了他們?」有聲音近在咫尺,如同在他腦子裡發問。
「生生,」角落裡的松果菊頂出磚塊,高聲吶喊,「是生生啊!」
我沒有,他虛弱地想,當年是狌狌,一隻白耳狨猴,已經伏誅了……
繞身的藤條在緩慢收縮,像是一條骨化覆苔的蛇尾巴,他聽見自己骨骼發出可怕的擠壓聲,張嘴咳出一點血沫,又被探過來的莖葉迅速吸收。
「你再一次傷害了同行之人。」那聲音冷漠審判道。
我沒有,他腦子發岔,繼續反駁,我們從未背叛過彼此……
「吃掉就好了,」它們在周圍不斷重複著,「吃掉就解脫了……」
解脫?什麼解脫?他亂糟糟地想著,生靈在世,均不得解脫。
——「污染嚴重,需要剝離。」
——「已經夠薄了,再剝就沒了。」
——「這就叫話本里的藍顏薄命?」
——「吃你的飯吧,就你長嘴了。」
到底是什麼聲音,到底是誰在說話,他垂著頭無力地想,別叨叨了,要吃能不能快點吃,虐殺缺德又犯法。
下一秒,眼前唰然破開一道白光,浮散的碎光抹掉了他的污血。
很柔和,沒有攻擊性,但周遭植物包括繞身的藤條都在鬆勁逃竄。
那道光口張開狹縫,如同一道自帶吸力的異形門,將它們迅速收攏進去,逆時針扭轉出一片耀眼的光點,像計算演繹出的超新星爆炸科普視頻,再眨眼消弭。
他摔在地上,居然沒摔出動靜,還彈了幾下,也感覺不到疼。
「方恕生?」有雙手把他發軟的肢體小心抱起來,找著莫約是嘴的部位掰開,餵了點東西,「生生?」
腥甜的味道在口腔爆開,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逐漸找回身體的控制權,撐開眼縫,艱難辨認:「江……誦……」
對方把他從頭到尾檢查過一遍,重點看那隻被傷過的眼睛。
「你給我吃的,什麼?」疼痛出現又消失,方恕生緩慢換著氣,虛起一隻眼,木木地說,「我沒事。」
江誦不答,只是再次抱緊他,耳廓貼著他頸側,脈搏聲一下一下,規律而有力,如同軟性強心劑。
「趕上了,」這白狼後怕地喃喃,「真是……太好了……」
方恕生反應過一陣,試圖抬手回抱住他以示安慰,動作時卻碰到一個硬角,摩挲幾下後略顯納悶道:「你有東西,掉了。」
「什麼?」江誦鬆開他,確定他能自己坐穩後,攏手打起白光,讓開些。
他們身側地面,靜靜躺著一本書,制式很眼熟,書殼角落有著醫療行業經典元素,蛇與手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