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中碰見西屏,見她在那四角亭中閒坐發呆,因想她無趣,又是個好奇心重的女人,就有心請她一起往書房裡聽一聽。何況那日聽她說那些物證頭頭是道,十分聰明。便走到亭子上。
西屏看見他上下一瞅,「你今日沒到衙門裡去?」
時修只站在台階那裡並不往裡走,「今日衙中無事,就沒去。那魯有學來訪,想必是那女屍有主了,六姨和我一同去?聽聽他們說什麼。」
西屏登時眼睛一亮,坐直了,又有點顧忌,「你們一班讀書相公們說話,我去湊什麼熱鬧?」
「六姨七竅玲瓏,才思敏捷,說的話比好些讀書相公有道理得多。」他笑了笑,煞有介事地擺出條胳膊請她,「何況那魯有學付淮安您都是見過的,算起來都是晚輩,怕什麼?」
西屏正嫌無趣,心裡不免感激他,便起身行來,走到跟前,皺著眉眼睛向下瞥,「你這衣裳抽絲了你都沒察覺?還去會客呢?」
時修跟著低頭,「哪裡?」
她指給他瞧,「那裡。」
「哪裡?」他提起衣擺,左翻右翻,就是翻不著。
西屏急了,嘖了聲,搶過那塊衣擺,低著脖子小心絞那截絲線。時修一眼望下去,鴉堆的髮髻,黑莨紗衣裳,偏偏在這片黑色里可以看見她後脖子上一片皮膚,就那麼一小片,像一塊月輝從殘瓦中漏在漆黑的屋子裡,那亮的地方,仿佛蠢動著一股隱隱的冷的香氣。
看得正出神,她絞斷絲線,抬頭揪著眉道:「這衣裳最好是叫個師傅來把這邊給裁掉,抽了絲怎麼都不像樣。」
時修忙不迭點兩下頭。
她覺得他有些做賊心虛的樣子,又乜他一眼,「你是怕那付淮安也來了,和你說他妹子的事,你不好推卻,讓我去替你推,是吧?」
他垂下眼皮一笑,「要不我說您冰雪聰明呢。」語畢反剪胳膊,引著西屏下了亭子。
未幾及至書房,那三人一見西屏,皆有些錯愕,時修一面和他們打拱,一面解說:「我六姨也為那女屍際遇好奇,所以也要來聽一聽。」
那魯有學向西屏行了禮,又和時修笑道:「我還沒說來意呢就叫你猜中了,正是為這個來的!」
那付淮安也向西屏行禮,正愁一會他妹子的事和誰商議去呢,這位潘姨媽可巧就來了。心裡便盤算,只等他們一會說案子的時候,悄悄試試這潘姨媽的意思。
說話間時修請大家兩邊椅上落座,只那耿萬立在原地未動,西屏走到椅前,他那雙眼睛也跟著轉過去,目怔怔的,仿佛驟見天仙下凡。
魯有學見他失禮,忙玩笑著來扯他,「難道你見了官,就嚇得走不動了?怕什麼,你又沒犯什麼案子,縱然犯了案子,這又不是衙門公堂,瞧你這沒出息的樣!」
這耿萬醒過神來,自覺失禮,正好這一玩笑解了他的圍,也玩笑著落座。
時修坐在對面,暗窺一眼身旁的西屏,又冷笑著瞅那耿萬一眼,「今日和耿兄初會,請不要拘束,大家年紀相仿,只管隨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