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送您回房去。」
西屏吊著眼道:「誰要你送?你還當這是你家麼?」
又來了,他簡直不曉得她哪裡來那麼些驕傲的表情, 而且摸不准脾氣,隨時隨地翻臉。他橫豎新到一處地方是輕易睡不著的, 一定要送她,叫紅藥去尋燈籠。
「看這屋裡,連帘子都沒掛,還會有燈籠麼?這裡的東西早就都清出去了。明日叫紅藥算算都差些什麼,打發犀園去庫里領吧。」
不想西屏才說完,就見紅藥從那邊隔間翻出只鯉魚燈來,「只找到這隻花燈,將就使一下。」
西屏盯著那隻花燈看,漸漸臉色發白,倏道:「快丟了!」
時修給她嚇一跳,「丟它做什麼?」
「那是從前五姑娘的花燈!」
此話一出,紅藥忙把還沒點上的鯉魚燈拋到廊下,忙走進來。時修好笑著出去拾回燈籠,「不過一隻花燈而已,有什麼可怖的?誰家裡沒幾件死人用過的東西,還是誰家從不死人?」
西屏瞅一眼那燈,仍有些忌憚,不過想他說得也有道理,自己過分驚怪,反給人笑話。因而只得隨他拿去長案上點,一面和紅藥說:「這屋子裡除了這些家具,五姑娘的東西早就都收拾去燒了,怎麼還有這燈?你是哪裡翻出來的?」
紅藥朝那邊隔間指去,「那裡有個圓角立櫃,就在那柜子里放著呢。」
「裡頭還有別的東西麼?」
「沒有了,就這隻燈,好好的擺在裡頭,就是有些褪了顏色。」
西屏還在奇怪,時修已點了燈過來,「興許是收拾漏了。」不過這話他自己也不信,縱然褪了顏色,這鯉魚燈也還鮮亮得很,沒道理收拾的人看不見,除非眼瞎。
他沒說出來,怕這裡的下人知道又是一番鬼神之論。他把燈籠舉到眼前,故意道:「讓我看看,裡面有沒有個香艷女鬼。」
逗樂了西屏,一笑,那臉上的血氣又回來了。
她住的慈烏館就在旁邊,一條蜿蜒的碎石子路通過去,不是紅楓便是梧桐,院內憧憧兩排細竹,再裡頭不知什麼樣。她不請他進去,立在月洞門前說:「勞頓了一日,快回去睡吧,明日我托人給姐姐姐夫捎信,就說我們都平安到了。」
時修望著她進去,聽見她和丫頭說話,這才放心提著魚燈往回走。及至晚鳳居院門口,恍見左邊那小路樹下,似有個什麼東西的影子閃過。他頓住腳走去看,沒看見什麼人,提燈一照,頭上一棵疊雲似的茂密紅楓,月光斑斑地從葉罅里掉下來,照著那紅葉似要滴下血來一般。
次日睡醒起來,聽見那小丫頭犀園神神叨叨地在廊下問紅藥,「姐姐,你昨晚也是睡在這屋裡的?」
紅藥因見她年紀小,愛憐地把她的小圓臉摸一把,「不然我睡到哪裡去?我是睡在這隔間榻上,好聽我們二爺夜裡叫。」
犀園挨著她坐下,「那你聽見什麼動靜沒有?」
紅藥昨夜也有些不慣,一夜睡不好,早上起來還覺腦袋沉,正說呢,「睡得迷迷糊糊的,起來只覺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