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西屏不敢置信,腳步在廊下遲疑地踱著,「你是說,三叔暗地裡告訴他這些,叫他好提早防備著?」
時修歪在吳王靠上,眼睛跟隨她慢慢轉,面上掛著絲頹敗,「否則還能有誰?你們家裡那些人,都是知道一些不知道一些的,連周大人也不清楚我們到底查到了什麼地步,只有姜南台最是清楚。」
西屏想了想道:「可三叔有心要提醒他們,應當早就告訴老爺太太了,也不會等到今日才去告訴大爺。」
他當她又維護南台,臉上掛起冷笑,「你這麼了解他,當初怎麼還會受他的騙?」
又說氣話,西屏想要和往常一樣,嗔怪著打他一下。可掉過身來,卻忽然發現沒力氣。她仿佛陡然落空了一切希望,任由自己的身子沉坐下去,久不吭聲。
沉默了許久,她嘆了口氣,垂頭喪氣地笑笑,「那眼下該如何是好,沒有這些人的口供,豈不是任由大爺逍遙法外?」
「只能先等我爹信到,我才支使得動衙門裡的人去找那焦家父女。否則現在即便我開口,只要周大人稍加攔阻,他們也不見得會聽我的。四姨娘那頭,你先不要告訴她咱們遇到的難處。」他橫著眼,有些不情願地道:「你回去問問那姜南台,到底是不是他走漏的消息。不許同他再說別的!」
那「別的」也包含那些沒用的廢話,西屏不則一言,像是沒聽見他的話。她哪還顧得上品味他話中的酸意,又兜來滿腔的失望。並且越失望,越憤恨。
其實早該想到的,即便沒出這遭意外,將來鬧到公堂上,也未見得會順利。姜俞生畢竟是姜家現今唯一的血脈,以姜辛的性子,不會放他淪落成個死囚,否則姜家後繼無人。所以沒今日這難處,將來還會有別的難處。
總之民不與官斗,窮不與富斗,真格叫姜辛動用起朝廷里那些關係,以時修的脾氣,不免要得罪許多人,於他的前程也無益。
她睞著他,忽然心生不忍,覺得不該牽連他攪進這灘渾水裡來,朝他有氣無力地笑了笑,「要不,這事就算了——你回江都去吧。」
時修擰起眉,「好端端的說這話做什麼?」
她勉強彎起嘴角,「反正這件事,陰差陽錯的,我也沒吃什麼虧,你不必強要替我討公道。」
他倏地起身,冷眼睨著她,「哼,你是沒吃什麼虧,那姜麗華死得也不算無辜,可難道只因為事情沒什麼太壞的結果,作惡的人就不必受什麼懲罰?這樣看來,天道不公,律法不正,人人皆有理行惡!」
西屏心頭一個振動,沉默了半晌。
隔會她站起來,用倉促的生氣掩飾心裡的慌張,「你跟我說得這樣正兒八經的做什麼?我又不是當官的,又不是那行兇的,和我說得著麼?!」
他見她生氣,又忙嬉皮笑臉來拉她。她不依,嚷著要回家去,他只管左擋一步右擋一步。她看他這副死皮賴臉的樣子,又忍不住心酸。
當下回去,已是下晌了,對過的餛飩店正預備著關門,那林掌柜忙著在涼棚底下收拾筷筒,西屏隔得老遠地看著她,她仿佛察覺,也望過來。
半晌,兩個人在各自早有預料的失望中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