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情願只記住她的眼淚,而刻意遺忘她眼睛裡失常的凶戾。無論如何,她表現出的過分的緊張都令他大為受用。他散漫地走到門下,回頭朝西屏努了下嘴,晦澀地微笑著,示意她進屋。
西屏坐著沒動,知道進去後就是危險,但那危險又十分吸引人,所以扭扭捏捏地別開眼。
他走回來,一把拽她起來,「你真當我是請你來吃晚飯的?」
說得她又羞又慪,被他拉進房裡,關上門來,她在門後跺了跺腳,「你!」
「我怎麼樣?」他心急地踅進罩屏關窗,見她沒跟進來,又走回罩屏底下,「過來啊。」
「呸!你不安好心!」西屏向地上啐了口。
「知道我不安好心你還肯跟著來,難道不是心甘情願上我的當?」他特地把屋子睃了一遍,沒見三姑娘溜進來,適才放心地走來拉她。輕拽兩下拽不動,便咬著牙笑,「識時務者為俊傑,別逼我使.強啊。」
西屏斜著眼乾瞪著他,就是半步不挪動,也有點故意,看他待要如何使.強。
他盯著她的眼睛看,那羞.澀.怯懦裡頭好像有一絲挑釁的意味,既矜貴又放.浪,是白瓷碗裡的水,稍不留意就要撒出來的端莊。他覺得她實在難得,她靈魂的美是靜的,欲拒還迎,引人入勝,和她外貌流動的美恰恰相反,完全是不相干的兩種美,卻相得益彰,是日與月,不論如何更迭,都在同一片天空里。
他此刻不得不承認,她隱秘的不為人知地方令他抗拒,也令他著迷。他不由自主地跌進她黑不見底的眼睛,身.子.朝前一貼,把她緊緊貼在了門上,「你故意逼著我使壞呢。」
他口齒含混不清,黏.黏.糊.糊的,把人隱秘的想法揭穿,那想法也是黏.黏.糊.糊,見不得光的,不能承認的。
「誰逼你了?」她別著臉道。
為了洗清自己,她得適宜地推拒他一下。把他推開了小半步,他卻不再上前了,只歪著笑眼睇她,也不說話。
驀然空出來的這點距離,使她覺得像是剛剛從他血肉里剝離出來,接觸到陌生的空氣,那不規矩的邊緣微微瑟縮著,還想躲避回主體。
時修似乎看出來了,又貼近,追望她的眼睛,你追我躲地,乾脆他一下咬.住她的嘴巴。
她忽然有些理解了她娘為什麼一生執迷於男.女間的關係,因為這世上沒有一種關係如同這關係,黏糊,混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此不純粹,這般分不清,有被吞.噬.融.合的危險,結果或是喪失自我,或是靈魂豐.腴,都是不能預料的。此刻她覺得自己是沒有形狀,隨他捏.弄.塑.造。
時修何嘗不覺得她是一汪水,有恰到好處的溫.度,向他堅冷的骨頭包裹過來,他感到昏.沉.迷.亂的快.樂,但是不夠,還不夠,忍不住想找個縫隙鑽進她柔.軟.溫.暖的血.肉里。
他突然將她橫.抱起來,經過罩屏時,西屏兩手慌張地摳在罩屏鏤空的冰裂紋里,連連搖頭。
「那你為什麼要跟我回來?!」時修有點氣惱。
她只管用一雙無辜的眼睛盯著他,說不出個所以然,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願不願意,本能地害怕一旦相融,不能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