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以他猜想,當日邀約姜俞生的船家,絕非貨船的船家,他堂堂姜家大爺,接貨上貨也不必親到碼頭上來,何況原本有捉姦的要事在身,更無需為這起小事耽擱行程,連來也不必來。既然他當時是預備來了,可見那字條之約在他還有幾分份量。
歸家已近天黑,門前掛著昏燈一盞,看見陳老丈在門前和個賣魚翁拉扯。陳老丈不會說話,只管拿手一通比劃,那賣魚翁聽不懂,趕著要走,偏生陳老丈拽著他不放。
賣魚翁極不耐煩,「你又不買,只管拉著我做什麼?!」
紅藥忙從門裡趕出來,陳老丈又急著和她比劃,她點著頭,沖那賣魚翁笑道:「買是買的,只是這會眼見著要宵禁了,您老也趕著回家,這兩條魚也不能再往別處賣去,留到明日興許就死了,不如便宜點賣給我們,我們兩條都要了。」
那賣魚翁乜著眼道:「胡說!我這兩條魚活蹦亂跳的,誰說明日就死了?」
陳老丈又朝紅藥比劃幾下,紅藥領會,笑道:「您老別打量我們不懂,這魚乍離了原水,是不好活的。您是晌午從河裡撈起來的吧?瞧這會都有些沒精神了,還能活到明日去呀?明日賣死魚,可就不是這個價錢了。」
沒曾想遇見個懂行的,賣魚翁一看天色,只得抱怨不迭地答應賣了。臧志和一瞧紅藥有些手忙腳亂,忙跑上前去,進院找了木盆來接魚,和陳老丈一併進去。
紅藥還在門外給那賣魚翁數錢,時修慢慢走到跟前,待人走了,才和紅藥笑道:「你竟看得懂老陳叔比劃的什麼。」
「和老陳叔在廚房裡相處這些日子了,也能猜到些他的意思。二爺快進屋去歇會,瞧這一頭汗。」
次日一早,天色淒清,微雨迷濛,平添了幾縷涼意,倒是近秋色了。時修欲往姜家弔唁,臨行給陳老丈拉住,將昨日買的魚用草繩栓了遞到玢兒手上,咿咿呀呀沖時修比劃幾句。
還是紅藥由廚房裡走出來解說:「老陳叔請二爺把這魚帶去給姨太太吃,姨太太喜歡吃鱸魚。那魚是今早上才死的,倒還新鮮。」
時修笑著點頭,叫玢兒擰著,打著傘出門。及至姜家,門上進出的人不算多,想必是為下著雨的緣故。時修先到靈堂里勉強燒了回紙,見在外頭待客的只有南台與鄭晨,因問西屏,說她同袖蕊在裡頭款待些女客。
待他祭完,鄭晨將他送至院外,「小二爺先到二嫂屋裡去坐會吧,這裡人來人往亂鬨鬨的,想必小二爺不喜歡。你認得路,我就不叫人替你引路了。」
算一算姜俞生停靈已五日了,英年早逝,又是遭人所殺,按道士和尚們的說法,是該早入土為安的,所以姜家商議下來,只需停靈七日。可巧去追姜辛的管事回來傳姜辛的話,也是這個意思。
時修在門前站住腳問:「你們老爺還是沒回來?」
「山西那頭的事拖不得,老爺還是得去,有好些個大人都等著呢。不過老爺不會在那頭捱延,只等和官府敲定,餘下的事就交給丁家,他就先趕回來。」
時修輕輕蔑笑一聲,「家中出了這麼些大事,你們老爺還是以生意場上的事為重,可見是個大丈夫。」
這「大丈夫」三字頗有些諷刺意味,鄭晨聽出來了,卻未論是非,只陪著笑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