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幸雨終於鬆了一口氣, 垂在身側的手指悄悄掐了自己一下。
「水溫調整到七十度左右就好。」她把食品溫度計遞過去, 正想教他怎麼使用,卻見他看了一眼,先往小碗中加了點冷水, 然後熟練地接過溫度計測量了一下。
正好73度。
「可以嗎?」他淡淡道,似乎並沒為自己的一次成功有多餘的情緒。
「正好,現在倒進去, 泡五分鐘左右。」姜幸雨等陳馳把熱水倒進碟中,看了眼時間,帶他回到餐桌邊坐下。
等待的時間裡,姜幸雨隨口問:「你平時喜歡做飯?剛才用食品溫度計,很熟練。」
剛才他一次就把水溫調整到合適溫度, 看起來也不像巧合,她甚至覺得,這不是普通喜歡做飯就能做到的,應該專業學過才對。
「算不上喜歡,」陳馳輕聲回答,「就是以前在甜品店做過一陣子幫工。」
姜幸雨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陳馳今年才二十歲,出道已經是第五年——據說,他是在考上高中的那一年出道的, 論年紀,說是小童星也不為過。
這麼早就出來工作賺錢了,怎麼還會要去甜品店幫工?
她遲疑了一下,替他想了個理由:「為了拍戲專門去體驗的?」
似乎他拿下坎城影帝的那部作品《雨季》,講述的就是一個留守兒童長大輟學後的故事。
姜幸雨沒看過完整片子,但獎項公布的時候,各大平台上很是熱鬧了一陣,出過不少講解視頻。
她記得,故事裡,陳馳飾演的男孩隻身來到大城市打工,見識了城市的繁華,與鄉村的貧瘠之間的割裂,最後,在見到自己的母親蓬頭垢面生活在城市貧民窟,每天除了打牌就是喝酒、睡覺後,他選擇了獨自在城市天橋下靜悄悄地死去。
也許是為了拍出打工青年的狀態,專門抽時間體驗過——據說許多相對敬業的演員,為了更好地理解人物和故事,都會這麼做。
可是陳馳只是笑著搖頭,頓了下,似乎在考慮要不要細說這件事。
姜幸雨感到這開始涉及個人過往的隱私,哪怕拿出老師的身份,也不好沒分寸地打探,更何況,其實她也不是他真正的老師。
她沒再問,他卻考慮好了,又開口:「其實也不算真的幫工,就是街坊鄰居開的甜品店,我想吃蛋糕,可是家裡條件不好,媽媽一個人養我們母子兩個已經很難了,我就問鄰居叔叔,能不能幫他幹活,不要工錢,分我點蛋糕吃。」
姜幸雨開始皺眉。
她也看過陳馳的資料,官方資料里,對他出道前的人生和家境沒有過多的描述,只是從那短短兩三行的文字里,能看得出來,他的出身不算太好。
網上粉絲間流傳的一些八卦也都是說他家境貧寒,這一點,他自己好像也在某些採訪中略微提到過。
她猶豫一下,還是問:「那你那時多大了?」
陳馳看一眼時間,還剩一分鐘。
「十二歲。」他垂下眼,似乎在回憶,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剛剛讀完小學,升入初中的暑假。」
說到這兒,他又看向姜幸雨,仔細觀察她的反應。
「十二歲太小了。」姜幸雨開始回想,他十二歲的時候,她正好二十二歲,才是本科畢業,要去日本讀書的時候,叛逆得很。
十二歲……
她十二歲的時候,好好地待在學校里念書,暑假做什麼?寫作業、畫畫、上課、去海外遊學。
「是有點,」陳馳看著她的表情,煞有介事地點頭,「不過,你別誤會,我可不是童工——沒有工錢的。」
姜幸雨開始笑:「那豈不是比童工還慘?」
「沒給錢,不過,每天都有各種蛋糕甜品,吃不完的那種。」陳馳解釋,「而且,開學之後,鄰居叔叔送了我一把吉他,還幫我報了個吉他班。」
姜幸雨想起來了,他在舞台上的個人表演經常都是吉他彈唱,原來是從那時候開始學的。
「在甜品店幫工,報酬是學吉他?」
「可以這麼說,」陳馳笑得眉目舒展,提到貧窮的過往,不但沒有窘迫,反而變得格外鬆弛,「幸好學了三年吉他,不然我後來也進不了MW。」
人的命運大約就是這麼奇妙。
「至於演戲——」他的身子往後仰,靠在椅背上,兩條長長的胳膊從身側垂下,雙腿屈著,非常直觀地展示出四肢的修長,「可能純粹就是運氣好,那個角色幾乎就是我本人了,鄉村、城鄉結合部、打工、親人去世,這些我統統都經歷過,所以才能被選中。」
姜幸雨看著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