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寧眼底的狡黠一掠而過,聽著客棧外打更聲敲開這沉寂長街,即將過寅時,轉而正經起來,「我在衙門聽到魏延要與那縣令一同轉移礦物,他需要衙門的人手幫他,所以今夜過後,魏督監會將最後一批礦物偷運下山,與縣令派的人手匯合,一同送出城。我們只需要跟上他們,隨他們一起將礦藏運走,便能摸清一整條運輸線路,順帶著找尋機會,探查幕後之人的身份。」
沈昱搖頭,瞧著遠處已經有一絲微弱的晨光破開氤氳夜色,低聲道:「這可不好辦,經此一事,他們肯定事事小心。加上一出城門,官道更是一覽無餘,你如何能保證不被魏督監識破?」
方寧裝也不裝,乾脆將沈昱不吃的糕點塞進自己的口中,含糊道:「我輕功卓絕,當然能保證。只不過師兄你,有點麻煩。但你也不用擔心,師妹我都幫你想好出路了。」
沈昱背脊微涼,心知方寧的主意必不是什麼好事,作出一副任君擺布的姿態,靜等後文。
方寧將自己方才在衙門搶過的伙夫衣裳,擺在沈昱面前,「我聽魏延與縣令說起,他們一行人運送途中,要避開人群,走的多是荒地,需要帶個伙夫差遣,衙門裡那伙夫樣貌奇醜,身形佝僂,又是個無兒無女的可憐人,適合這門差事,估計是想等到了礦地,直接殺了也不為過。我秉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菩薩心腸,將他拍暈在屋內,並決定讓師兄你來擔任這個責任。容貌嘛,只需要石灰抹去大半張臉,佝僂著身子,也不會被人發現就是。師兄你可放心,我會一路跟隨你們,若你真被發現,師妹我拼了性命,也會將你救下。」
沈昱嘴角扯了又扯,最終一聲低嘆,自嘲道:「還真應了師父當年說的,我武功不如你,遲早被你欺負。」
「此言差異。」方寧一副天將降大任於沈昱,但沈昱絲毫沒有頓悟的痛心神情,「師兄你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精神,方寧佩服。」
「那就應了你,我扮作伙夫前往衙門,你先行一步,在出關口等我。」沈昱將茶盞的濃茶一飲而盡,收起眉宇間一夜未睡的疲怠,反而多了絲肅意。
方寧點頭,道了句保重,快速抬腳往城外走去。
此時的街巷,已有早起的小販開始支攤煮粥,人間煙火氣,最拂凡人心。
方寧深吸口氣,舉目四望,心下多了一份希冀。
終會有一日,她也能卸下一身擔子,在如此美好的晨光里,見熙熙攘攘,也成為芸芸眾生之中的一人。
方寧離開琿縣時,天將亮,尋了個早茶鋪子坐下,等著沈昱的到來。
她算過時間,從琿縣出發,再到礦山運礦,再下礦山,一來一回少說四個時辰,而此地是他們要出城的必經之路,自己只需在此等候就行。
只是可憐了沈昱這細胳膊細腿兒,一夜沒睡,還來了場長途拉練。想罷,她又問小二要了兩雞腿揣著,等見了師兄定要給他,吃哪兒補哪兒。
原本朦朧稀薄的天色,逐漸被一抹霸道日光取締,長空萬里,無風無波,照得讓人晃了神。
沈昱他們也該從山上回程了。
方寧如此想著,與小二結了帳,徑直往官道旁的林間走去,那裡林深樹密,是個藏身且觀察地形的好去處。
果然,沒一會兒,官道上就出現了十幾人,為首的人扮作商旅模樣,指揮著身後的小廝搬運木箱。
他們去時,方寧清點過人數,加上沈昱共一十八人,現在卻有一十九人,恐怕那位指揮的人是魏督監所派。
方寧視力極好,很快就鎖定了跟在隊伍後面的沈昱,也不知是扮得太像還是真累了,沈昱的滄桑感自內而外散出。
「真是可憐。究竟是誰那麼壞心,折騰我的師兄。」方寧憑藉著極強的輕功內力,如雀鳥穿梭林間,又似飛花落葉,在茂密叢林不留一絲風聲。
她於林中如魚得水,如履平地,尋了個高處的樹杈倚靠。沈昱的視線似乎往她這兒瞥了一眼,說不出是幽怨還是深邃,只是喃喃了一句,「下輩子,當她兒子都不當師兄。」
方寧自然是能讀懂唇語,但距離還是有些遠,只取了半句信息,頗為納悶:「嗯?師兄怎麼突然想當我兒子?可能是發覺了我身上隱藏已久的母愛?」
方寧自是個從不內耗之人,想也沒想,截取了半句信息,便悄然划過此篇章。
她隨著運輸隊伍,一路向西,行了一日一夜,幾乎是將萬里無雲的好天氣走盡了,才肯停下歇腳。
方寧倒無甚所謂,只是感慨著那一行人雖都是年輕力壯的小伙,但如此走下去,不用幾晚也都力竭了。
她觀察過運輸隊準備的糧草儲水,這十幾人,恐怕都是有去無回。正當她如此想著,原本應是旭日初升的晨光不知何時已被濃雲遮蓋。深
暗的光景下,忽落一道寒光,天際一道驚雷劈下,將運輸隊裡所有人的怨氣被無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