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娘子,昨日見你們控制瘋魔的村民,我就知道你們絕非等閒,一定是高人。負荊村在此駐紮已有百年,百年來從無一人能活著離開趙王墓,但我輩使命絕不能忘,如若可以,我想懇求你帶我們一同進去。」村長好似川劇變臉般與昨日換了神色,姿態放得極低,操著一口粗糙的鄉音,但語氣虔誠,一時讓人不知如何拒絕。
「村長,你們也知道墓穴機關重重,我們是死是活也不敢保證,何況帶上村子裡的人,說句實在的,我們自保也許可以,但保護你們確實增添了難度。生死絕非兒戲,希望你們慎重。倘若我等順利走出,會將關竅說與你們,你們再進入趙王墓做想做的事,不是更好?適時,村子的恩怨我全然不管。」方寧語氣威肅,帶著不容討還的堅決。誰
知,下一刻那村長便從袖中掏出把匕首,抵在脖間,「方娘子,有些事若不親力親為,我等就沒有存活於天地的必要了。還望您理解。」
隨後,身邊的男子紛紛效仿,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勢。
方寧此生最恨被人威脅,一雙眼銳如寒冰,聲色無波,「我操控不了你們的生死,若你們在我面前就這麼死了,那也是你們的選擇與命數。」
語罷,她提步一躍,借著山道兩旁的山壁,只一步就飛躍過那些村民築起的人牆,再不去看他們。
身後一直未開口的李昶忽然跪地,朝著方寧磕了三個響頭,語氣極為虔誠認真的高聲喊著,「姐姐,我知道你們能從官府救下我,意味著你們並非普通人。我出生在負荊村,見多了村子裡的老人因瘋病離世,也見多了新生兒帶著挖掘趙王墓的命數,我們這些人一出生,唯一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挖墓。姐姐,我也不想挖,我也想活,我也受夠了山底下百姓對我的冷臉與苛待,想離開這村子,再也不回來,可我的爹娘就是因為我的離家出走才死的。姐姐,你知道那日我再回家,血泊中倒著我等爹娘,而他們是因我而死的時候,我多想隨他們一起去嗎?可他們臨終時候,給我的唯一遺言,就是挖趙王墓,一定要挖穿。天意如此,我認了。我說服不了老一輩的想法,可他們真的會因為這些付出生命的代價,即便今日不死,明日後日終會因趙王墓而死。姐姐,你是我們唯一的生機。我李昶三生有幸,能遇到你。望你再可憐可憐我吧。」
方寧一時語塞,身前的山風穿堂而過,將李昶的聲音無限迴蕩在狹窄的山道里。
她仿佛一瞬間能看見這村子裡的宿命,三世困境,就握在自己指縫之間。
「也罷。我可以帶你們進去,但生死有命,關鍵時候自己保護自己,出了事,死了人,可別怪我們三個沒提醒。」她閉目一瞬,說服了自己,決心幫他們一回。
「太好了。我就知道姐姐不會丟下我的。」李昶神采飛揚的跑到方寧身邊,挽住他的胳膊,語氣軟軟的。
「你身上的傷好了?」方寧心頭微微一盪,只覺得對這個男孩子實在沒轍。
李昶點點頭,蹦蹦跳跳的給方寧看,「長出肉來了,只要動作不大,不會再裂開了。而且姐姐,我小時候去過趙王墓,雖然沒成功進去,但聽老一輩的人說起過裡面的結構,說不定我還能幫你們破解一二機關呢。」
方寧自是不指望,但也順勢作出歡喜的樣子,不忍打擊他,「這麼厲害。」
身後的邵夫子見方寧如哄幼童般對著李昶,煽風點火地與沈昱道:「她是真瞧不出還是裝不知道?那小孩對她的感情可不簡單。你說你這小子也算貌比潘安的,怎麼桃花運就是沒你師妹好呢。」
沈昱本就頭疼,趙王墓里機關危如累卵,如今還帶了這麼多村民,更是火燒眉毛,聞言扶額嘆息道:「師叔,你可讓我清靜點吧。桃花運你以為是什麼好事嗎?淨添亂。」
既已準備好了一切,眾人很快掠過最後一條逼仄山道,尋到了趙王墓入口。
趙王墓位於一座巍峨山丘底下。邵夫子先前與土夫子炸開過陵墓,辟出一條狹長的豁口,直通陵墓大門前。
方寧觀察著這座山丘尺度,與沈昱討論:「山長寬各有十里,若在此地建造陵墓,少說下面也有三里寬,是座大墓,裡面應還有陪葬墓與闕樓。」
「嗯。自我們來此,近陵墓一寸,周圍的古樹就更密一分,你瞧那甬道盡頭,已是古木參天,遮天蔽日。」沈昱率先走進甬道,發現墓甬道的四壁全刻著紅漆而成、梵文所鑄的金剛經。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沈昱低頭看著腳下磚瓦上刻著的其中一句經文,似感受到當初建築者的莊重慈悲心,感懷道:「佛教強調空與舍,我猜想當時李弗萇是想以金剛文提醒我們,離開是唯一的生機。」
方寧的步子落在「一切皆有法」一句時,眼底全無恐懼,倒是帶著點興奮與無往不快的暢然,「若他真懂佛法,必
會藏著生機在墓穴里。若他不懂,我又何必怕他的機關?」
「方師侄好氣魄。說得不錯。好心態決定好結果。」邵夫子讚揚的說罷,又指著牆壁道:「不過,你們不覺得很奇怪嗎?大多墓道都是或長、或正方形的糯米等用材澆築的泥沙混合石磚,通常較為平整,而這個墓除了腳下,其他地方皆是用弧形瓦片形狀的磚塊砌成。這是哪門子的設計。」
「像魚鱗,像蛇鏈。」李昶接過的話茬。
方寧回頭看了眼,忽然覺得此時的李昶比進墓前成熟了不少,聲音也十分低沉穩重。
是錯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