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老爺打了我兄長,輕薄了我。」方寧見那管事朝著女子喊了聲「夫人」,瞬間一副潑皮無賴的神情,指著沈茹鼻子說。
沈茹頭也沒抬,擺弄著指尖豆蔻,掏出個銀錠,不以為意道:「抱歉了,權當賠償吧。」
說罷,她轉身離開,絲毫不把付平席的事情放在眼裡。
而那管事怕方寧不肯罷休,遂賠起笑臉,又給出一個銀錠,道:「若是不夠,我便再給你們一些。老爺近日精神不好,像是了瘋病,只要一喝酒,好端端的人就開始碎碎念,逮著一個嚇人就念叨說夫人不見了,夫人不是夫人。但夫人明明活生生在府中,性子還比往日更寬厚溫柔些呢。我們大家都很尊敬夫人,不覺得有任何問題。所以二位,老爺若真做出什麼出格之事,希望海涵。」
方寧握著手裡的銀錠,莞爾道:「行吧,我們兄妹不叨擾了。」
沈昱迎著冷風緩步而行,心底漸生出抹寒意,「我認識沈茹多年,若付平席真輕薄於你,她肯定拿刀砍了付平席的豬手。只有不在乎,所以才無所謂,這也許就是那些下人口中的溫柔賢惠吧。」
方寧眼底晦深如海,道:「我剛才看那沈茹面相,覺得有些古怪,但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我打算一會兒回去問卜。」
二人沉默間,在轉角處見付平席匆匆而來,步子晃悠,手裡不知何時握著酒杯,聲色頹唐的嘟囔:「付家,變天了。」
第119章
六壬
夜幕籠罩著偌大的汴京,狂起的風在街巷、房舍間呼嘯,溜進窗戶,掠起方寧的衣擺裙角,鑽進沈昱的領口,凍的他一個哆嗦,從睡夢中驚醒。
「關上窗戶吧。小心傷寒。」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沈昱,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扭頭看了眼正站在窗口望著天空的師妹,起身準備沏壺熱茶暖暖。
「吉時到了。」此時的方寧,墨發高挽,僅用一支羊脂玉簪松松固定,幾縷碎發垂落在白皙的臉頰邊,更襯得她嬌媚如畫。
沈昱停下腳步,精神抖擻道:「那開始吧?」
方寧踱步至擺滿占卜器具的案幾前。
案上,一塊古樸的龜甲靜靜躺著,旁邊整齊排列著蓍草,散發著淡淡的草木清香。
她玉手輕輕抬起,指尖划過蓍草,而後正襟危坐,神色凝重,開始布起大六壬課式。
沈昱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盯著,不願錯過分毫。
他曾聽師父講過六壬與太乙、遁甲合稱為三式。壬通根於亥,亥屬於乾卦,乾卦為八卦之首,其次亥為水,為萬物之源,用亥是突出「源」字,而奇門、太乙均參考六壬而來,因此六壬被稱為三式之首。
而六壬又分為大小兩種。大六壬,以月將加時,視日辰陰陽,以定四課三傳,從而判斷吉凶禍福。
現在方寧所用的是大六壬,堪稱奇技。
她的眼神專注而堅定,口中念念有詞,聲音清脆卻又帶著幾分沉穩:「天一生水,地六成之……」
同時,手法嫻熟地擺弄著蓍草,按照六壬古法,依次確定四課三傳。每一個動作都流暢自然,沒有絲毫的猶豫與拖沓。
隨著蓍草的排列逐漸成型,她的眉頭皺得更緊,那眼中的憂慮也愈發濃重。
「初傳為巳,中傳為申,末傳為亥。巳火在春季囚弱,申金克之,而申又受亥水相害。這一課,幹上神為玄武,主盜賊、隱匿之事,又臨亥水,水為陰,乃幽僻之所……」方寧低聲自語,修長的手指輕輕點在課式上,仿佛在與那神秘的力量進行著溝通。她的臉頰因專注而微微泛紅,額間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支上神見天后,天后居水,且與玄武相生,看來那沈如的屍身定是與水有關……」她目光如炬,在卦象與面前鋪開的汴京地圖上反覆游移,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忽然,她的眼神一亮,像是捕捉到了什麼關鍵,喃喃自語:「巳為陰火,有潛藏之象,申金為傳送,有流動之意,亥水主江河湖泊。而這三傳之中,末傳見巳火,巳火沖亥水,亥水對應方位正是北方,汴京河恰在城北!」
方寧猛地站起身來,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原本緊蹙的眉頭也
舒展開來,「沈如的屍體,應當就在這汴京河內。
她望向窗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街坊、牆垣,直達汴京河的深處。
方寧抬起頭,看向沈昱,眼中閃爍著解開謎團後的欣慰與喜悅。
「那我們現在就動身,我叫上付兄。」沈昱覺得他剛才好像什麼都看到了,但又什麼都沒看到,雖然十分懵懂,但覺得師妹是真的英姿颯爽,一種仙風道骨之氣贏盪眉宇。
他有些悵惘,早知就跟著師父學點玄學了。
方寧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衫,壞壞一笑道:「我知道師兄心裡想的什麼,現在學也來得及啊。只是,你需要叫我一聲小師傅。怎麼樣?」
沈昱嘴角抽了抽,轉身出了房間,撂下一句:「士可殺不可辱!」
夜色深沉,放眼望去前路昏暗不見光色。
但方寧二人已不再迷茫,疾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