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眼裡盯著顧家的兵權,都想安插自己的人手進入。至於這人會不會打仗,完全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
他們明爭暗鬥,就是宗聿也看的明白,更何況是宗熠?
宗熠硬拖著不肯下旨,內閣想要越過他去下令,被剛入朝堂幫忙的宗樾撞了個正著。
宗樾以越俎代庖,以下犯上的罪名將這事捅到朝堂上,江家和清流一派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宗熠藉此機會收回了一部分執政權。
可邊疆的戰事依舊拖著,沒有解決的章程。最後是外祖家在議親的表姐以替父收斂屍骨為由,跋山涉水遠赴邊境。她懷裡揣著宗熠私下給的調令,成了新的掌權人。
表姐早年就在戰場上隨父從軍,年歲漸長才留在家中議親。朝中勢力於她而言是兩不沾,暫時沒辦法安插自己人手的兩派逐漸消停。
只是那時誰都不知,宗聿竟然偷摸跟著表姐去了戰場。他在京都當了多年的紈絝子弟,又哪知戰場的兇險?
當然,他起初也只是逞一時之氣,看不慣以江家為首的勢力步步緊逼,所以想上戰場,想掌兵權,想為宗熠分憂。
朝堂上下對他的舉動嗤之以鼻,並沒有把他這個十三歲的孩子放在眼裡。
但最後他堅持下來了,在邊境一待就是七年,直到及冠前夕被宗熠叫回來,才在京都長住。
這七年,塞外風雪如刀,歲月催人老。那個京都的小霸王斂了性子,一身的傷疤換來赫赫軍功。
宗熠和宗樾心疼他,所以多數時候他們都願意縱容他,讓他由著性子活著。
「這幾天你們都辛苦了,今天這裡沒有皇上,也沒有王爺,我們兄弟三人隨便喝點。」宗熠端起坐上的酒杯,神情是少有的鬆快。
他身為長兄,從不曾虧待下面的弟弟妹妹。但論關係,除了胞弟宗聿外,就宗樾和他關係最好。
宗樾才足月就沒了母妃,一直養在先皇后膝下,他們三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
後來先皇后離世,便是宗熠照顧他兩。
「這杯酒敬大哥,我知道我一直都不夠穩重,讓你操心,你明里暗裡護我良多,我以後會改的。」
經歷一場生死後,宗聿看清很多,也懂事很多。他不想再看見兩位皇兄為了他傷心欲絕,痛哭流涕。
「你做自己就好。」宗熠並不想逼著宗聿成長,他們母后病故後,父皇常常忙於朝政,偶爾見到他也是詢問他的學業,對他要求嚴格。
宗熠不曾抱怨過,因為還有更年幼的宗聿需要他照顧,他必須比旁人更努力,把儲君的位置握在手中。
偶爾感到疲倦時,看見宗樾背著宗聿在院子裡搗蛋,活潑淘氣,無憂無慮,他便覺得也沒有那麼糟糕。
「也不知道當年是誰在京都招貓逗狗,說要當一輩子的紈絝子弟。成親了就是不一樣,你突然這樣正經,我都不習慣了。」
宗聿難得認真,宗樾順口拆台。
十三歲前的宗聿有兄長庇佑,自然是無憂無慮。京都的世家子弟見了他都得給三分薄面,養的驕縱,天不怕地不怕。
宗樾那時就笑話他,說他是京都一霸。
如今回想起來,那樣悠閒的時光久的像是上輩子的事。
宗熠忍笑道:「京都一霸當不成,軍中一霸也行,左右是個小霸王。」
宗聿臉上微熱,道:「那個時候不懂事,你們就別笑話我了。」
十三歲的人生轉折點來的突然,那是自父皇死後,宗聿第二次如此近距離的明白死亡。
他看著表姐退了親事,卸下紅妝,披甲上陣,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玩下去了。
從京都到邊境的路上,天氣越來越惡劣,他不是沒有想過回頭,可表姐一直在往前,背影挺拔,如同風霜中的一株白楊,堅韌不屈。
宗聿追著她的背影,一次次咬牙撐下來。
酒入喉腸,回味帶著兩分辛辣酸澀,宗熠面上笑意微斂,看著沉穩不少的宗聿,輕嘆道:「這樁親事是為兄對不住你……」
「沒有的事,皇兄不必介懷。」宗熠話音未落,宗聿就接過話頭,他眼底帶著笑意,反過來寬慰宗熠:「江家一家獨大,又對後位虎視眈眈,皇兄此舉也不過是權宜之計,我明白。」
上一世宗聿因為這件事和宗熠生出嫌隙,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也只氣了一段時間。更何況這一世他已知大概,娶的還是心上人。
宗熠是利用了他的親事,可他們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他皇兄的皇位坐不穩,他也不能獨善其身。
而且每每想到宗熠為他的死白了頭,宗聿心中便生酸楚:「皇兄,我以後都不會再這般任性,惹你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