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年,這地方沒法坐,只能委屈你站一會兒。」宗聿看了眼牢房的布局,除了幾堆發霉的乾草,就是濕漉漉的地面,再無其他東西。
光線昏暗,唇語是用不上了,手語估計宗聿也看不清。江瑾年牽上他的手,在他手心寫字:「這裡不對勁。」
江瑾年寫的慢,客套話全省了,那叫一個簡略。
宗聿頷首,他也發現了。
他是沒到過地牢,可他知道虞朝的律法。衙門收押的人五花八門,罪責有輕有重,因所犯罪責不同,關押也不同。
他們現在這種待遇,除非是死囚。
可小小一個平川,能有那麼多死囚?
宗聿看向相鄰牢房的犯人,借著昏暗的微光,勉強能瞧出幾個人形。
其中一個是瘦骨嶙峋的老頭子,身上的衣服發霉發臭,靠向宗聿他們這邊的角落,一臉麻木地盯著頭頂那一束永遠照不到身上的光。
宗聿和江瑾年走過去,他半蹲下身,道:「老爺子,你這是犯了什麼事被關進來?」
老頭子沒吭聲,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要不是他的胸膛尚有起伏,都要讓人懷疑是個死人。
宗聿挨了冷遇也不覺得尷尬,又問了一遍,可老頭子依舊如此。
同個牢房的人道:「進了這裡就是死路一條,你們還有閒心關心別人?不過看你兩的穿著,非富即貴,怎麼也會淪落此地?」
說話的人倚在黑暗中,話語中帶著淡淡的諷刺之意。
宗聿嘆道:「我兄弟二人得罪了汪丁……」
宗聿的話還沒說完,本來沒有反應的老人突然轉頭看向他,臉頰瘦的能看見骨頭,顯得那雙渾濁的眼睛突出。
他抓住宗聿的衣襟,張開嘴巴啊啊啊啊地嘶吼著,卻發不出聲音。
宗聿被他嚇了一跳,可他沒有避開,而是抓住老人的手。他的眼睛適應了黑暗,勉強能夠視物,看清老人的狀況。
他不是不會說話,而是嘴裡少了半截舌頭,說不出話。
剛才那道諷刺的聲音再次響起,多了幾分悲憫:「這個老頭的一雙兒女被汪丁強占,他們不堪受辱撞死了,老人狀告衙門,結果就被抓來這裡,舌頭也被割掉了。」
宗聿一驚,老人抽回手,聽到仇人和兒女,他的眼中盈滿淚水,無助又絕望地仰起頭。不甘的嘶吼迴蕩在胸腔內,那是支撐他的最後一口氣。
宗聿站起身,身形微晃。江瑾年走過來扶住他,能明顯感覺到他的手在發抖。
黑暗中的那道聲音再次響起:「一看就是不諳世事的公子哥,不過沒關係,落在汪丁手上,在這裡待上兩天,就會習慣。」
宗聿尋聲而望,牢里的光線實在太暗,那人坐在黑暗中,看不清。比起放眼可見的麻木,他倒是還有幾分人氣。
宗聿壓制住內心的怒火,道:「不知兄台如何稱呼?又是因何獲罪?」
這一次那道聲音沒有回答,地牢再度歸於死寂。
宗聿只覺得心頭堵得慌,心中有著千言萬語,他恨不得問清楚每一個人因何獲罪,了解他們身上的冤屈,為他們洗刷冤情。
可事實上,他的喉嚨就像是被什麼堵住一般,他看著牢里這些等死的人,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座牢,足以讓他窺見平川的底層。
平川的官場從上到下就沒有一個好官,都是一群蛀蟲。
「這群畜生!」宗聿氣的咬牙切齒。
江瑾年握住他的手,在他手心寫道:彆氣,會收拾他們。
地牢內的光越來越暗,宗聿只能通過頭頂上的光線變化判斷他和江瑾年被關了多久。
汪丁想找他們算帳,自然不會一直晾著他們,他也不是那麼有耐心的人,果然汪丁也沒讓他們失望。
牢外光線完全昏暗,只剩走廊上的豆大油燈後,汪丁終於帶著人進來耀武揚威。
他一出現,死寂的地牢就像是糟了災,犯人躁動起來,但不是往走廊上擠,而是一個勁地往角落裡縮,顯然害怕極了。
汪丁習以為常,道:「本官今天沒工夫搭理你們,我的小美人,我來了。」
宗聿攥緊拳頭,不用問也知道汪丁在打誰的主意。江瑾年拉住他,安撫他,把他擋在身後。
汪丁徑直到了最深的牢房,牢頭替他舉著火把,所過之處,火光碟機散黑暗,也讓宗聿看清周圍的大致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