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瑪!」冰兒帶著哭腔道,「女兒也知道此番犯了大錯,放跑慕容……」她還沒說完,乾隆已經勃然大怒:「『放跑』,你倒輕巧!這是叛國!」
傅恆見乾隆暴怒得有點不冷靜,不由有些著急,好在是隱秘的西暖閣,要是這「叛國」的罪名從皇上口中說出來給大伙兒聽見,想救冰兒不死都難!他正想說點什麼緩和一下氣氛,乾隆卻驀然想起了什麼:「你剛才說放的是誰?姓什麼?」
傅恆見冰兒戰戰兢兢話都說不完整,忙代她回奏:「回皇上,鳳凰山賊首姓穆。」
「不對!穆老大朕知道的。她剛才說的不是這個!」
冰兒咬了咬牙,抬頭道:「是的,鳳凰山的賊首其實不姓穆,他姓慕容,是我……」
不用她說完,就連傅恆都曉得當年慕容敬之的那一段公案,乾隆回憶了一下就明白了:「慕容敬之就一個兒子,不知是流配到哪裡的,你放的就是他嗎?」
「是。」
「是他,你就可以罔顧國法隨意縱放了?!」乾隆勃然發作,把手邊的茶杯都掀到地上砸個粉碎。饒是經多了大風大浪的傅恆也渾身一哆嗦。冰兒惹乾隆生氣雖是常事,但從未是因這樣關係到軍國的大事,見乾隆對自己如此大怒,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偷眼看了乾隆幾次,他都是怒目直視自己,情知不說不行,但又不知道怎麼說才是得體的,憋了半天道:「他……他是我義兄……」
她這一說不如不說,這話正如火上澆油,把乾隆的怒氣頂到最高點:「放屁!你哪兒沒有哥哥兄弟,要認這個生著反骨的雜種當哥哥!?到這個時候你還在講那狗屁的江湖義氣,把國法置於何處?!朕恨不得一個窩心腳踢死了你,省得處處替朕丟人!」
傅恆不敢轉頭提醒冰兒閉口,而冰兒在這些方面確實有些魯莽甚至愚蠢,她非但沒有低頭認錯請求饒恕,反而頭一抬,給自己又找了一個不合時宜的理由:「皇阿瑪這話冰兒不能服氣!聖人書上說做人要講信義,我不能忘記慕容家對我的活命養育大恩!就不說我小時候慕容業對我好,單說他是我義父家唯一的後人,我怎麼能忍心他死?!皇上批覆秋決時,也有一條叫不絕人宗嗣,若是殺了慕容業,不是……不是皇上不夠仁義?」
這話比逆批龍鱗還不給情面,乾隆氣得幾乎跳起來,見冰兒掛著眼淚的小臉,眼睛還一副「有理」的樣子望著自己,渾然不覺已經觸了大忌諱,顯得可惡之至!怒到不知如何的地步,就要靠動手來解決,他手一揚就是一個耳光抽上了冰兒的臉頰:「你讀了什麼聖人書?朕看你是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你還跟朕講仁義道德?那個慕容業殺了多少朝廷命官、士兵衙役,你怎麼不跟那些枉死的人去講仁義道德?!他把錢恆一家滅門,怎麼不給人家留條宗嗣?!」乾隆此時的氣憤已不僅只冰兒縱放慕容業,更恨她至今還和慕容家藕斷絲連,罔顧國法,因而指著她的臉道:「那個慕容敬之對你有活命養育大恩,朕就不是生你養你的父親了?!……你不講反哺跪乳也就罷了——朕也沒等你孝順——你倒國法軍法都不懂了,仁義道德都想左了?!等慕容業成了氣候自立為王,甚或把朕取而代之了,你就算報了慕容家的恩是吧!?」
這話太重了!傅恆從未聽乾隆如此失言,知道他是真氣極了,不禁為冰兒擔心。冰兒也明白過來剛才頂撞是錯了,此時連臉頰上的疼痛都顧不得去捂一捂,伏在地上號啕大哭:「皇阿瑪,冰兒萬萬不敢的!是我一時左了念頭,犯了大錯,皇阿瑪,我不怕死,你殺了我吧!」
乾隆心裡百味雜陳,好一會兒才平下氣來:「殺你?你倒是輕輕巧巧的一句話!朕這一陣吃不香睡不好,日日夜夜就想著如何處置你,如何保你的小命,原指著你有什麼不得以的苦衷,說來說去就為了你那輕如鴻毛的江湖義氣!你倒叫你阿瑪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