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罪過,就算不是鎖禁,只怕也不得舒服。找間空屋子呆著,忍忍寂寞吧。」弘晝猶豫了一會兒道,「而且許是要十年往上。」
冰兒倒抽一口涼氣:「老天!十年關在四方院子裡看四方天?」
弘晝嘆口氣道:「總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出來你也就二十五六吧,雖錯過豆蔻年華,也是花一般的時候,前面是苦一點,後頭還是有好日子過的。」
「好日子我也不指望。」冰兒這些日子磋磨,也比以往冷靜些,「就是說十年寂寞,怎麼熬得過去!」
「讀讀書、刺刺繡,再閒極就看螞蟻上樹。你們女兒家又不比男兒,平日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圈禁不圈禁,也不過就是沒有門子串,沒有寺廟逛,少幾個服侍的人,吃點苦頭,有什麼難熬的?」
冰兒微顰了眉頭:「五叔不懂我!」
「就是懂你也只好如此!」弘晝笑道,「難道為了你不寂寞,我叫皇上乾脆一刀把你殺了不成?還好在你是宗室,否則流配三千里,日子還要難過!」
冰兒倒突生嚮往:「流配就流配,能有什麼難過,我以前在打牲烏拉,也不就這麼過來的!怎麼說在外面有天地廣闊,不至於拘壞了自己。」她對弘晝道:「五叔,求你!和我阿瑪說說,如果必得有此重罰,我寧願流配,不要圈禁!」
弘晝搖頭笑道:「你也是個怪人!十年前你的日子還能記得?真真流配這麼有意思,宗室寬待,還要我宗人府做什麼?不過我不管,我把你的話轉到,皇上答應不答應是他的事;若是答應了,我看倒是你沒福!」
弘晝果真把冰兒的話告訴了乾隆,乾隆沉吟許久沒有說話。弘晝陪笑道:「我也就當笑話告訴皇上。侄女兒不懂事,她以為流配的日子好過!其他不說,單另看盛京的天氣,我就不大願意過去。何況就算是一路悠哉過去,養在官府後院裡,流犯里神一樣的日子,也一樣沒的自在。」乾隆似在看著外面的小太監擺放臘月的唐花兒,又似目光漂移不定,許久突然道:「就依她吧。」
「皇上!」弘晝大吃一驚,「我是說著玩玩兒,侄女兒又小,任事不懂的,說的話怎麼能算數!在宗人府,好歹我還可以照應著她,出是出不去,衣食上準保沒有問題,想吃點什麼弄不來?閒來偷偷弄兩部書給她念念也可以,不過就是自己個兒伺候自己個兒,她也不是多在乎的。何苦送到外面受罪?!皇上你也知道的,無論盛京、尚陽堡、打牲烏拉,甚或寧古塔,過的是什麼日子!一路上虎狼吃掉的倒有多少!到了地方按律先還要杖責,還要徒三年,給人家當奴才,冰兒的性子那麼傲,她熬得過來麼?就算招呼打好了不做徒役,一到那兒就有人護著,也不過是當地將軍家的宅子,同樣出不了門,冰清鬼冷的,哪有京里好過?」
乾隆淡淡道:「讓她出去磨磨性子也好,否則無事必要生非。」
「難道宗人府的高牆,還不能磨她的性子?畢竟不至於有凍餒之苦。」
乾隆見弘晝糾纏,停了一歇沒有說話,見他終於知趣地閉上嘴巴,才是輕輕嘆息了一聲,道:「我何嘗想她受苦?但是若是按圈禁的例,不責處終身已經從寬了,十年時光,豈是好熬的?朕的四十整壽已經過了,太后六十大壽就在後年,借大赦天下來放她,又過早了。倒是昨天傅恆查報慕容業的消息:他的家人分散極邊各地,大多已經死亡,除卻冰兒,只有一個妹子輾轉賣為娼女,亦不知在何方;當年與他有仇的,除卻錢恆,尚有蘇州辦案的幾員武職。這幾處連同蘇州城裡他的老家,都已嚴命番役查探,一有消息即刻回報給朕。此外,他只可能去一處……待打探到他的行蹤,朕是想……」乾隆目光掃了掃四周,瞥著太監宮女們確實都遠遠的,方又低聲道,「朕是想冰兒在外,才可以給她一個贖罪的機會。」
弘晝初始沒有明白,把乾隆前後的話連起來仔細一想,終於恍然大悟,不放心又道:「那……拿得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