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既聊開了,不妨一邊做事一邊隨便說說話,那婦人夫家姓陳,隨常在縣城裡一些中戶、大戶里走動,有時幫幫傭,有時也拉拉縴,還會收小抱腰(1)。冰兒一聽,這不是「三姑六婆」的行當?她與之接觸極少,只知道以前在王府,福晉是不大肯讓這類人進門的,都道是名聲不好,不許家中婦女沾惹。不過再想想自己現在,也不過一個貧婦,沒有瞧不起人家的資格,然而自然存著些警惕,話里也頗為收斂。
這陳氏畢竟是常年在外頭混的女人,說起閒話來半日都不帶停的,那雙眼睛眨啊眨的,嫵媚得緊。站得久了,她忍不住要坐坐,隨意坐在青石凳子上,突然臉色一變,直跳了起來。冰兒想起晚來他們隔壁的異動,聯想起來不由又想笑。陳氏倒不怎麼怕羞,嘴裡「殺千刀!篤棺材!」地罵了幾句,揉揉臀部不敢再坐,極為自然地說:「昨日他又發瘋,打得老娘半死!」
冰兒道:「若是傷得厲害,還得用些藥才好!」
陳氏道:「說是雞蛋清去青紫,不過有那個閒錢糟蹋雞蛋,還不如熬兩天就罷了。」
冰兒笑道:「韭菜搗爛敷,或是蔥白搗爛敷,都很快消退腫痛的,也不費錢。再不然綠豆磨了細粉,拿水調了也有用。」
陳氏那雙既亮且活的眼睛睜得圓圓的,笑道:「如此,我回去倒要試試!」又湊過來問:「你會醫啊?」
冰兒矜持道:「略通一點。」
陳氏若有所思點點頭說:「這倒好得很!我走過幾戶人家,太太奶奶們有些不好啟齒的病,羞於叫郎中看,都問我哪裡有好藥婆,你若真有些驗方,或是會診脈,倒能賺他個幾文零花。啥時候我帶你走。」
那自己豈不也加入了「三姑六婆」的行當,冰兒張著嘴不知是不是該答應,陳氏已然笑道:「傻妹子!裡頭門道多呢!掙錢的法子有的是!你只管跟我走,我包教得你會會的!」
果然,不過兩天,陳氏就神秘兮兮地來敲門了:「縣裡王財主家的少奶奶,前次小產後調養不佳,有些下漏的毛病,你會不會看?人家請了幾個郎中都不頂用,病急亂投醫,只要會治,答應給兩百個錢的診費呢!你要是有熟識的藥鋪,連檔起來可以好好賺他一筆!」
冰兒見家裡簡陋的樣子,又想起自己馬上要生,英祥雖說現在天天能帶錢回來,但萬一遇到個三災六病的,豈不是吃了今天沒有明天?自己現在大肚子,若有人想劫色,也會忌諱,倒不妨出去跑跑,也是多一條掙錢的路子。她素來大膽,又不怯場,當下換了衣裳就跟著陳氏走了。
到了王財主家,給少奶奶診了脈,也沒啥大妨礙,不過沒有連檔的藥鋪,開了方子出來,人家還有些將信將疑,只肯給了五十個錢就打發走了。冰兒心道雖然錢少,但自己也未曾怎麼費事,也還挺歡喜的。過了幾日,王家少奶奶又喚她去複診,說用了方子才不過五七天,下漏的毛病明顯好了,此外還有些婦科的毛病,請一總再瞧瞧。這次的診金一下給到了一百文,不僅如此,恢復了健康的少奶奶心情愉悅,把自己不怎麼穿的衣裳,並一些小孩的衣服一併打包送給了冰兒,又留了飯。席間,王少奶奶感嘆道:「我這個毛病,郎中、藥婆,也不知道請了多少!不管用不說,淨坑我的錢!今兒叫用人參,明兒又是當歸,吃下去都有好幾斤!可如同潑在石頭上一樣,糟蹋死了!還是你實在,藥到病除!」
冰兒笑道:「我原先讀過一些醫書,不過還從未做過藥婆。其實醫理貴在對症,少奶奶現在是個陰虛的症狀,一味地加補藥,哪裡受得住!」
少奶奶心悅誠服地點頭說:「可不是麼!以後我這裡有個頭疼腦熱的,也都請你來好不好?我看你人也端莊大方,也瞧著正氣,不像他們似的一臉鬼鬼祟祟的死相!」
冰兒的名聲漸漸傳開,一些縣裡大戶人家的婦女們要瞧病,都曉得有這麼個新來的大肚子藥婆,爭著請過去。冰兒雖則有些辛苦,心裡倒很歡喜,一日和英祥笑道:「你看看,你每日家那麼辛苦,掙的也不過和我差不多。還不如我養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