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也確實沒有理由不讓奕霄繼續趕考,且這痴孩子自己無端立誓:「不得進士,便不娶妻。」孩子氣十足,卻如磐石般扭轉不動。
冰兒無奈幫著奕霄收拾行囊,打鋪蓋捲兒、整理進京的衣裳、收拾筆硯,心裡滿滿的都是不舍。可心也過來幫忙,冰兒無意抬頭,見她雙目皆是通紅,卻瞪大眼睛強自忍淚,冰兒心裡倏忽一動,心裡有個疑問卻不敢再問。
送走了春風得意的奕霄,看著他騎乘的馬匹和租來的大車在官道上絕塵而去,越來越遼遠,冰兒的心中無比悲酸,在分別時尚自強顏歡笑,此刻滿心的不舍與思念再也忍不住了,伏在英祥懷裡痛哭起來。英祥自己也心裡難過,不過他畢竟是男人家,攬著妻子的肩膀勸慰道:「孩子大了,總是要離開爹娘身邊的!奕霄聰慧得很,平日裡又和我練武,其他不說,一路上平安可保。你不用太擔心了。」
冰兒在他懷裡,帶著哭腔的聲音瓮響:「我不知道,他這一路去會遇到什麼,舟車勞頓、餐風飲露只怕在所不免;萬一錢帶得不夠,他還那么小,又該如何是好?……到了京城,一切都不容易,會試若是不中,他會傷心;若是中了,又該怎麼好?若是真有金殿傳臚的機會……」她不敢再想,這個才十幾歲的少年兒郎會遇到哪些事情,越胡思亂想越覺得害怕。
還是英祥哄她道:「你不總是吹牛,說自己從小兒在外頭闖蕩?十幾歲時,你經歷得比誰都多罷?不也一直好好的?奕霄又是男孩子,身邊又有同去趕考的夥伴,不用擔心。至於將來得中不得中,也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們硬要拗了天意,又是何必?放寬心吧,車到山前必有路,咱們的兒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不放寬心也沒有法子。回到家,飯桌上少了一個人,總覺得寂寞難言,縱使是奕雯還如以往一樣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也難以排解冰兒心裡的念想。也許男人和女人就是不同吧?她捏著筷子怎麼都沒有胃口吃飯,想起自己十幾歲時也是離家,皇帝父親是不是比英祥還要冷靜,就那麼勇氣卓絕地把自己放飛?
「過兩天,習慣了就好。」
冰兒聽見丈夫的話,心一怔忪,才發現原來是奕雯在說話。她一輩子覺得自己無拘無束,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竟然被兒女拘累,也算是不可思議的事吧?正想自嘲辯解一下,卻聽可心有些慌張的聲音:「我……我沒有不習慣……」冰兒抬眼一望,坐在飯桌上的可心已經是雙頰緋紅,局促不安地往嘴裡扒飯。原來奕雯不是在說自己!「哦!——「綿延起伏的一聲,似乎洞見一切,正是奕雯嘴裡誇張地發出來的,她得意地準備把自己的「發現」說出來,冰兒見奕雯還要火上澆油,便用筷子一敲她的飯碗,瞪了她一眼道:「食不語!吃你的!少說兩句,沒有人把你當啞巴!」
奕雯平時最怕母親,小時候被打,長大了不怎麼挨打了,但餘威尚在。她吐吐舌頭,對可心做了個鬼臉,埋頭吃起來。可心早早地吃完了,往常都是她主動收拾碗筷,這日卻有些魂不守舍一般,似乎極度想離開,可習慣成自然了,又走不掉,猶疑著在飯桌邊上站著不知怎麼辦才好。冰兒看看她難堪的樣子,對奕雯道:「你也快十三歲了吧?天天三個飽一個倒,一點用都沒有,將來嫁人都嫁不掉!學著以前可心的樣子,以後這些活計你來干!——可心,你先回去歇著吧。」
奕雯見可心如逢大赦一般拔腳離開了,又吐吐舌頭,笑眯眯道:「好吧,今兒我來收拾桌子、洗碗筷。可心姐姐心裡想著誰,我們都知道!今兒她心裡難過,我替她當差是應該的!」
冰兒在她腦袋上戳了一指頭:「小油嘴!說那麼多話不怕閃了舌頭!你可心姐姐在你小時候怎麼照顧你的?你大約是不記得了。身在福中不知福!」
奕雯從身後伸胳膊環抱著母親,撒著嬌道:「我沒有啊!如果哥哥沒有聘下阿柔,可心姐姐不是也挺好的?我挺贊同他們這對兒的,叫什麼——青梅竹馬!」
冰兒怔了怔,壓低聲音道:「別瞎說!雪中送炭你從來不做,火上澆油倒是一把勁!油膩膩的手拿開,收拾碗筷去!」
作者有話要說:
☆、野竹林濮上初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