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她淺笑如細羽剮蹭在心間,男人握著她的手不由一緊,徹底將她裹在手心當中。
可惜,這裡是歸林樓,不是侯府正院正房裡……
*
滿是藥氣的房中,受了傷的人撐著身上的痛,下床走到了自己的包袱旁。
他一動,血又從白色的中衣里滲透出來。
但他卻似沒了知覺一樣毫不在意,只是站在窗邊,從包袱里拿出一隻竹偶人。
剛從鄉下被撿回來的那會,他身上到處都是傷,又為了果腹爬樹摘果子摔倒,又偷吃小攤上的餅子被打得,也有村裡的孩子扔來石頭砸的。
惠叔給他看傷的時候一直倒吸氣,但傷得治,疼得他眼淚不由往下掉。
三哥從他自己床邊翻出一個竹偶人,放到他手心裡。
「小六郎別怕疼,哥哥的竹偶陪著你。」
那會他才八歲,三哥十歲。
那是三哥幼時一直帶在身邊的玩偶,就這麼送了他。
時過多年,竹偶一直在他手裡,但他已背著竹偶走過太遠的路,這次終於走到了京城。
他依照當年約定,背他來京中考進士來了。
可是京城裡……
他伸手,根本不在意通身的傷,俊美的眉眼垂著,只用指腹輕輕著擦拭竹偶面龐。
「哥你看,你一走,她就嫁了人。她眼裡只有新人,快把舊人忘了……」
第31章
翌日, 杜泠靜沒走成。
蔣楓川的傷勢不知怎麼沒好起來,反而早間發起了高燒。杜泠靜趕到的時候,見他面色發白, 昨晚大夫給他上的藥似是沒能止住血,人雙眼緊閉地躺在床上, 生機都落了三分。
她心口緊了一緊。
當年三郎將六郎領回家的時候, 所有人便都曉得他的意思,他身子時好時壞,是自幼的弱症,只怕自己活不長, 無人能代替他孝敬父母,徒惹父母傷心。而六郎是族裡的棄兒, 若他沒了,六郎便能替他孝順父母。
所以他走後,族裡便做主將六郎過繼到了他爹娘名下。
若非是兄終弟及的傳聞,蔣家未必捨得攆他出來遊學, 四處漂泊, 無有定處。
眼下他忽的高燒, 幾乎要陷入昏迷,杜泠靜哪還能再走, 只能跟身後的男人開口。
「還請侯爺先回京中,待過兩日, 蔣六郎傷勢恢復一些,我再回京, 侯爺看可好?」
她這話說得如此客氣,就如同昨日她讓他出手救人,卻要同他鄭重行禮以請那般……
陸慎如一時沒回應, 不想崇安上前來稟報。
「侯爺,京中來消息,說榮昌伯府家的幕僚想要求見侯爺,似是有急事。另外還有兩樁寧夏直遞過來的軍務,請侯爺定奪。」
諸事纏身,他是不可能再繼續留在歸林樓里,而蔣楓川的傷勢頗重,也無法挪動。
陸慎如看著妻子,顯然這個蔣家六郎很是重要,至少於她而言,她會仔細上心。
男人眼眸垂了垂,不免還是又問了一句。
「真不跟我走?」
杜泠靜知道昨日自己已經答應了他,要隨他回京,今日卻又推脫,還是為了蔣家的人。但這情形,就算是不為了三郎,只為蔣杜兩家世代為鄰為交的情誼,她也不能撂開手去。
她只能又找了個另外的藉口。
「恰歸林樓里還有些瑣事沒料理完,我就再留兩日吧。」
她輕抿了唇,這藉口實在不怎麼樣,但話已至此,陸慎如還能說什麼,握了她的手,讓她一路送他到門前,待上馬才鬆了她。
「那你也別太累。」
她點頭。
他默然看了她一眼,縱馬離去。
他一走,杜泠靜就回到了那滿是藥氣的房中。
大夫剛給蔣楓川施過針,這會擦著額頭上的汗走出來,見了夫人行禮,聽見夫人問他情形如何,道。
「蔣六爺傷勢其實都沒傷到要害,只是不知怎地,癒合奇慢。但那樣的傷,他必也是臥床休歇一整夜的,怎麼今日還是出血?」
大夫也說不清,跟杜泠靜道,「夫人莫急,在下會再觀察兩日。」
杜泠靜跟他道謝,又讓秋霖另給了一份診金,大夫不肯要,「夫人客氣了,侯府已經給過了。」
但侯府是侯府的,她笑了笑,「這是我的,煩請您多上心。」
推讓再三,秋霖才把診金塞進大夫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