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時,杜泠靜同扈廷瀾、蔣楓川和眾先生又商量了一陣,待樁樁件件都盤算地差不多,外間天色漸亮,眾人陸續離開山洞,輕聲往外而去。
山里已經有了找尋的人,是不是有呼喊聲傳來。
眾人接著早間殘留的薄霧與密林中掩藏身形,約莫過了兩刻鐘的工夫,終於自林中走了出來。
阮恭已照著杜泠靜的意思,怕暴露處身地,只讓官府官兵、書院學子,還有杜泠靜請來的三教九流,都到前面一處平緩山腰上等待。
不管是哪邊的勢力,都可能有別有用心的人混在其中,唯獨讓他們全部在外等好,才是最不會暴露的辦法。
眾人此刻從密林過去,加快腳步,不到兩刻鐘便能與人相匯。
大家腳步都快了起來,眼下最緊要的,是在這一刻鐘內不要走散,更不要弄出響動引得另外的人前來。
誰料,就在他們剛行進了數百米的時候,前路被人阻斷了。
晨間的山林,日頭剛升,稀薄的晨霧還有些微殘留,林中鳥雀不知何時早已飛盡,林中落針可聞。
有人踩著枯葉,從林間緩緩走了出來。
他目光一一從眾人身上掃過,因連日耗費心神而略顯陰鬱的眼眸,此刻迎著晨光,溢出幾分淺淡的笑意。
「諸位,終於見面了。」
是邵伯舉。
其弟邵伍興就立在他身側,手裡握著一把尖刀,而邵氏的人早就埋伏在周遭,不消幾息的工夫,全都圍了上來。
拂黨眾人皆沉默了,前後藏身這麼久,只要再行進一刻鐘就能與外界匯合,此時卻還是被攔在了路上。
眾人皆默,邵伯舉越發勾了嘴角,只是這次不再看向眾人,目光只落到與他最是親密的人身上。
他沒叫他的表字,仍用著兩人尚無表字時的年少稱呼。
「瀾,我以為你我之間親如手足,但非要到今日的地步嗎?」
扈廷瀾聽見他這麼說,低哼笑了一聲,只是他一笑,連帶著肩頭被邵伍興冷箭所傷的傷口,痛了一下。
他臉色白了兩分,邵伯舉微怔,「你受傷了?」
說著目光看向一旁的堂弟邵伍興,鷹鉤鼻的青年眸色陰鷙,但又被他兄長看來,低頭想要解釋一句什麼,扈廷瀾已先開了口。
「我們被你的人追捕數月,受點傷不正常嗎?」他越發哼笑,「受了傷還能活命,那些被你們兄弟殺害的官員,連這點活命的機會都沒有,不是嗎?」
他直直看過去,目光一錯不錯地落在那昔日有著過命交情的兄弟臉上。
饒是邵伯舉此刻才是圍困眾人的人,也不由地錯開了半許目光。
他說確實,他們為了讓自己的人冒名頂替,自是見不得原主活下去,「可是我有什麼辦法?」
最初,邵伯舉發現有兩名朝廷官員在上任路上沉船溺水而亡,偏巧兩人上任之職,恰他有一件棘手之事無法料定。
那二人溺水之事尚無人知曉,他思量了一日,讓邵伍興偷偷安排兩個相貌相似之人,替那兩人上任。
他原想著此事說不定要暴露,只等月余將棘手之事,藉由這兩人職位料理完,便撤回人手。
不想大半年過去,竟然無人察覺。
官員背井離鄉的在外上任,通信極難,只要找相貌相似的人喬裝打扮,不是不能渾水摸魚。
若是拿著任令,往偏僻之地做個縣令之類,一任三年恐怕都無人知曉,何況有意調派迴避。
邵伯舉道自己確實貪心了,「見此法可行,便又看上了另外的官員,令人頂替。」
這次他尋的官員不巧正是被排擠的拂黨之人,此人職位不重要,但任期快到了,他讓人頂替之後,再將頂替的人調去另外地方,那便是他實打實的自己人。
那拂黨官員在外任職十多年不曾挪動,又積勞成疾,眼看著快不行了,他便讓邵伍興去盯。
只等人死了,就能喬裝打扮頂上去,他太需要有人替他辦事了,他伯父邵遵壓在上面,他差的就是自己的人手。
不想邵伍興心急了些,見那人遲遲不死,在他來京的路上斷了他的藥。
可此事卻被人家女兒發覺,邵伍興一急之下掠走了人家女兒,至於那位拂黨官員,尋女不見,心急之下命歸黃泉。
邵伯舉說這件事他不知道,瞥了邵伍興一眼,「沒想到就是這疏忽,釀成了大錯。」
這次出來報信,捅出邵氏兄弟惡行的,就是那拂黨官員的女兒。
姑娘姓黃,她聞言從人群中兩步走了出來。
她臉上青白,一雙眼睛布滿血絲。
「好一個推卸說辭!原來堂堂探花就是這樣騙人!」
她厲聲說去,邵伍興抬腳要上前,「賤人!」
扈廷瀾徑直擋在了那黃姑娘身前,邵伯舉見狀亦止了邵伍興。
杜泠靜只見黃姑娘面色越發悽厲。
「說什麼斷了我爹的藥,說什麼我爹是因著急而死,說什麼我只是被他掠走……」她重重搖頭,說全都不是,她狠狠看向邵伍興。
「我爹是被他下藥毒死的,而我……我是被他強行占了去!」
林中倏然一驚。
拂黨眾人早已知道黃家父女的遭遇,並不意外,唯有邵伯舉皺了皺眉,看了邵伍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