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慎如皺眉。
他不禁想起貴妃曾經說過他,「逢祥也是個可憐的孩子,生母位份低又去的早,在這皇宮裡實在是看了不少宮人的臉色。」
娘娘最是心疼孩子,從前剛到皇上身邊,便把失母的雍王抱到自己身側來養,後來皇上的三子承王逢祥也沒了生母,她也曾起過意,只是怕小孩子受欺凌而已。
但那時她恰有了身孕,不好把皇上的子嗣都養在自己膝下,令皇后娘娘不快。
而皇上也並無此意,此事便做了罷。
但姐姐心慈,總還是對這皇三子承王多有照拂。
他比雍王小兩歲,今歲才十四。而他身形偏瘦弱,倒與病倒的皇上,比旁的皇子都更肖像幾分。
那太監一臉的不耐煩,只推搪不肯替他去尋扇子。
陸慎如走上了前去,兩人聽見腳步聲皆看了過來。那小太監一見是他,連忙一臉諂媚地迎上前。
「侯爺怎麼得閒過來了?可是來尋慧王殿下,殿下正隨著扈先生讀書,奴才這去給您通稟?」
多事。陸慎如抬手止了他,「勿要耽誤慧王殿下進學。」
他不耐,太監一眼看出來了,連道,「是是是!」
陸慎如則又道了一句,「你既閒著,合該替承王殿下去尋物,勿要耽擱。」
他發了話,那小太監敢去推搪小承王,卻不敢推他,心驚膽戰地趕忙去了。
承王也有點意外,不禁仰頭向他看來,「侯爺……」
一副怯怯懦懦的樣子,饒是再不受待見,也是龍子鳳孫。
做男人的,更該自己立刻起來,自己立不起來,旁人誰也幫不了。
陸慎如實在算不上喜愛這位承王,不過是看在姐姐的慈心上罷了。他這會與他行了禮,就轉身離了去。
少年在他身後,目光追著他行在日頭下的沉穩闊步,一直看著他走遠,才又低著頭站灰到無人在意的陰影里。
陸慎如卻在走了不遠後,又遇見了人。
這次是雍王,身側照舊擁著不少人,只不過他身側離得最近的,不再是從前的探花邵伯舉,也不是邵氏最新推到他身邊的人,而是今歲的新科探花,蔣楓川。
顯然雍王逢祺很是喜歡他,一直在側著身子跟他說話。
那蔣楓川則露著一副看著就令人生厭的笑,先是跟雍王說了幾句,接著一眼看到了他。
陸慎如不予理會,也不欲上前,只當沒看見。
偏生那蔣楓川笑起來,同雍王道了一句。
「殿下愛重臣,乃是臣之幸。只是臣之文采,全然不及臣的兄長。」
雍王道,「探花說的是蔣解元吧?」
那蔣楓川更笑了,他說當然是。
「家兄有狀元之才,又是長情之人,生前便愛收藏古本,還曾立下夙願。他過世之後,他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傷痛不已,若非是收集百部宋本的夙願未成,恐就隨他而去了。」
他這話引得雍王唏噓不已。
但他這話卻不是說給雍王聽的,話音隨風飄進陸慎如耳中,男人肩臂莫名地又重重痛了一下,牽連得心口發緊。
他沉著臉,大步離去。
這次沒再遇見旁的人。
只是耳中卻不斷響起,那令人討厭的蔣六的話。
「……他過世之後,他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傷痛不已,若非是收集百部宋本的夙願未成,恐就隨他而去了。」
那年,蔣竹修的死帶走了她大半副心神,她的確削弱了生的意志,是靠著要為蔣竹修收宋本百部,才度過了那年的寒冬。
而他最初引她來京,靠得也是蔣竹修夙願的宋本,她才肯咬上他的鉤,離開青州北上……
焦陽曬得人心以如焦,男人忍耐著諸般的不適,深深閉氣眼睛。
直到有慧王逢禎身邊的小太監看見了他,「侯爺來了?」
陸侯睜開眼,聽見小太監道,「殿下就快下學了!」
男人回了神,往學堂走去,剛好遇到下學,扈廷瀾拿著書從學堂里走出來,逢禎跟在他身後滿臉敬仰恭敬。
小太監跟他飛打手勢,小殿下抬頭看來,一眼看見了舅舅。
他眼睛璀亮如星,衝著他笑,男人心頭都軟了,但卻見扈廷瀾上前同他見禮,又猶豫著,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
陸慎如立時便同小外甥道,「天熱,殿下口渴了吧,先回毓星宮吃些茶,臣不時便過去。」
逢禎連聲道好,又跟扈先生行了禮才離開。
扈廷瀾也跟他笑著點頭。
逢禎離去,此間就只剩下陸慎如與他兩人。
他先問了逢禎進學的狀況,扈廷瀾回道殿下不是調皮的孩子,「娘娘亦多上心,學業上不曾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