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夜站在原地未動, 月光順著沒關緊的窗縫漏進來,恰好撒在他發燙的臉上。他瞥了眼低垂著腦袋的時綾,指尖抬了一下,窗子便悄無聲息地合上了, 臥房內陷入昏暗,墨色掩去了他臉上的緋色。
「你偷親本座時, 」澤夜緩緩開口, 聲線依舊冷冽如寒霜, 唯有尾音有一絲絲微不可察的緊繃, 「怎沒想過不合規矩?」
時綾猛地抬起頭, 下意識挺直了脊背,理直氣壯道:「弟子沒有偷親您啊。」
他分明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而且當時也解釋清楚並非故意而為, 澤夜明明十分大度地原諒他了, 為何現在突然又回過頭來說是他偷親的?
「仙尊, 弟子不是有意為之, 是不小心碰到的,您不是原諒弟子了嗎……」時綾聲音雖弱卻執拗,好奇地看向床榻邊立著的頎長身影。
澤夜倏然轉過身背對時綾, 即便知道時綾不可能看清他的臉,可他還是惶恐不安,一顆心跳得飛快,耳尖燙得發癢。
半晌,他像個孩童一般犟嘴:「你就是故意的。」
「弟子不是。」
「你就是。」
「不是。」
「就是。」
時綾沒忍住反駁了兩句後才猛然意識到與仙尊頂嘴可是大不敬,於是急忙捂住了嘴,認命地沉默了。
說他是那他就是吧。
澤夜等了幾息,沒等到反駁的話語,然而時綾的沉默讓澤夜最終把自己也騙了進去,對他犟嘴出來的時綾「故意」親得他而深信不疑。
澤夜負手而立,袖中的指節因緊張微微蜷起,胸口發悶,「本座平生還從未被……」
話到一半,他喉結滾了滾,有些難以啟齒地頓了一會,才繼續道:「……輕薄過。」下頜繃緊,眼睫低垂遮住了眸子裡閃爍的異色,他清咳一聲,嗓音啞了幾分,「你難道不該對本座……」
負責?賠罪?還是……
後半句卡在喉間,他只顧著和誰較勁,甚至還未想清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時綾聽到澤夜並非要責罰他後鬆了口氣,隨即眼睛一亮,興沖沖道:「仙尊,那您親回來吧!」
澤夜身子晃了晃,險些沒站穩,被時綾如此直白的話語激得耳根發燙,眼神晦暗不明地回頭望向天真爛漫的小花精,抿了抿乾澀的唇。
時綾全然不覺有任何不妥,反倒還三兩步走過去,伸手拉了拉澤夜的袖角,語氣誠懇:「仙尊若是覺得吃虧了,就親回來吧。」他眨了眨眼,一臉坦蕩,「弟子與您同為男子,不用不好意思。」
躁動的心突然跌入谷底,一股莫名的酸意驟然湧上心頭,澤夜側首,目光沉沉地落在時綾臉上,道:「你真是如此想的?」
心機深重的澤夜用拐彎抹角的話語試探,然而時綾壓根聽不懂,用力點頭,「嗯!」
澤夜視線移至無聲無息慢慢開了一條縫的房門,眸色愈發黑沉,良久才低聲問:「只要同為男子,就能親你?」
氣氛驀地變得沉重壓抑,時綾一時也不敢答得那麼快了,小心打量著面前的男人,可臥房內太過昏暗,看不清澤夜的神色。
澤夜似乎沒有要等他回應的意思,修長的手指搭在衣帶上,猛地一扯,動作又快又重,外袍順著肩滑落堆在腳邊隨後消失不見,布料窸窸窣窣的聲響持續了好一會才停歇。
時綾大氣都不敢出,看著澤夜一把掀開被子,被角甩在床欄上,發出「啪」的脆響。男人重重躺下,床板「吱呀」一聲,被子先是被胡亂下拉至腰間,又忽地拽上來蓋住肩膀,反覆幾次後最終蓋在了胸口處。
就連翻身都用了十成的力道,床榻「咯吱咯吱」搖晃著,折騰了一會後最後直挺挺地躺平,雙手交疊放在腹上,眉頭皺得能夾死蚊蠅。
時綾侷促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這哪裡是就寢,分明是拆床。
時綾忽然覺得,澤夜陰晴不定的性子和狼妖很像很像,都是毫無預兆生起悶氣便不理他了。
時綾咽了咽口水,聲音細若遊絲:「仙尊,弟子睡覺不老實……」他故意頓了頓,等了好一會也不見對方有任何反應,又小心翼翼地補充,「會……會踢人。」
臥房內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他揪著衣袖,猶豫再三還是輕聲道:「弟子還是回去睡吧,您好好休息。」說著便躡手躡腳一點一點往房門挪,每走兩步就回頭看一眼,直到摸到冰涼的門環,榻上之人都紋絲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