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二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師爺忍不住對提刑道:「大人,這位娘子以下告上,按照大宋律法,該先打三十大板才對。」
提刑沉默了一下,道:「師爺,律法確為鐵令,卻也該在細微處通達人情。今日之事,本官只當它是眾人仗義執言,一齊揭發出來的。至於所謂以下告上,本官從未聽過。」
言罷,提刑站起來,轉身退堂。
府衙之外。
柳霄攙扶著柳金枝走了一段路,見身後無人跟來,這才分開說話。
天邊晚霞柔柔落下,河畔的枯枝分割著半輪血色殘陽。
借著天色,柳金枝才看清柳霄額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層冷汗。
「阿姐,雖然我很高興鄧山終於自食惡果,但今日你說出他惡行的時候,我著實為你捏了一把汗。萬一提刑認為你在以下告上,那三十大板你是無論如何都逃不過去的。」
柳霄道。
「阿姐知道。」柳金枝伸出手,溫柔擦去柳霄臉上的薄汗,「我其實也在賭,賭這位提刑大人不忘初心。」
「什麼意思?」
「我去找應天爵的時候,他知我想狀告鄧山,就勸我最好將案子鬧到應天府。」
「因為應天府里有位夏提刑,亦是在年幼之時父母雙亡,又被親族強占雙親遺產,被迫與長兄流落街頭。」
「後來長兄年僅十二就上街售賣炊餅,年復一年,含辛茹苦將他養大,又供他科舉,落下一身病,因此他甚為感念。」
「若能有他審理此案,說不準會在觸動情腸之處,與我們一些方便。」
「如今看來,這位夏提刑還算是個有心之人。」
柳霄也沒想到如今威風八面的提刑,幼時居然與他相差無幾,不由得抿了抿唇瓣,眸色漸深。
「先前我們不做夜市,就是因為資金不夠。現在那四千貫到手,哪怕分出去兩成,數額依舊可觀。」柳金枝摟過柳霄的肩膀,「我打算利用這筆錢擴大食攤,直接轉去做夜市。這樣我們賺得的利潤將會是現在的兩倍有餘!」
柳霄此時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聽到柳金枝的規劃,只道:「阿姐做主便好。」
隨後二人又站在原地商量著要用這四千貫去買些什麼。
不遠處的假山亭子下。
杏安收回視線,有些哭笑不得,道:「二郎,看起來咱們白趕了這些子路。不但來晚了一步,柳娘子也不需咱們幫忙。」
傅霽景望了柳金枝一眼,隨即收回視線,溫聲笑道:「若是不需我們便能成事是最好,足見他們所願已了。」轉過身,「杏安,咱們也回吧。」
一聽這話,杏安不免急了。
他可還沒忘記當初那香噴噴的船飯,半個月的時間,把他的嘴都養叼了。
現下回到府中再吃那些膳工們做的飯,雖然也香,卻總還是惦念著柳金枝的手藝,便常在府中想著要去問問應天爵,想知道柳金枝在何處支了攤子,他也好去買些吃食光顧生意。
可惜的是,傅霽景自從歸家,除卻親近之人有事央求,否則絕不出門,只留在家中靜心溫書,連帶著他也找不到機會出府。
今日好不容易見到柳金枝,為了肚子裡的饞蟲,說什麼也得上去問候兩句。
也就裝出一副懂事知禮的模樣,皺眉道:
「二郎,當時在船上柳娘子為我們做了半月吃食,我們卻沒來得及當面告慰,就離船去了。現下想想,總覺得失禮。」
傅霽景腳步一頓,不由猶豫地抿起唇瓣,道:「這怕是於禮不合。」
「嗐,禮還能比人情大?那柳娘子
著實可憐,在侯府被磋磨,回汴京又因為黑心娘舅侵吞財產鬧上公堂。」
「都說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二郎既然救了柳娘子一命,不如好人做到底,去瞧瞧她家中到底如何?莫要又出意外,白救得一條性命回來。」
杏安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傅霽景的神情。
只見傅霽景也像是找到了一條滿意的理由,終是點頭道:「若是為了此前失禮之處去賠罪,倒理所應當……」
杏安聞言大喜,都等不及傅霽景把話說完,急急忙忙扭過頭去要先叫住柳金枝二人。
然而前方哪裡還有人?
柳金枝與柳霄早走了,此時只剩一片寂寥的深冬景色而已。
第16章
夏提刑下了命令後,鄧山就被扣上了鐐銬。兩個衙役押著他往宣泰橋的藥材鋪子走,要去拿回欠款。
柳金枝、柳霄還有那三個漢子自然都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