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紓怔了一瞬。
他深吸了兩口氣,眼眶卻終於控制不住一點點紅了起來。
「我不想說。」
燕紓垂下眼,蜷縮著將膝蓋一點點收了起來,悶聲開口:「……藥涼了只是藉口,你就是想聽我回答你的問題,可是我不想回答。」
面前的人依舊靜靜坐在原地,半晌,終於再次開口。
「為何?」
他以為面前的人還不會回答,卻見他遲疑了一瞬,卻忽然低低開口:「你不信我。」
謝鏡泊怔了怔,看著面前的人一寸寸抬起頭:「你不信我,就算我真的回答了,你也會相信嗎?」
謝鏡泊沉默了一瞬。
良久,他終於輕聲開口:「你不用都回答我。」
他沒有直接應下燕紓的問題,只是聲音一瞬莫名啞了幾分。
「你只要告訴我,你是故意……放那隻妖走的嗎,燕紓?」
一襲白衣的人抱著雙膝,依舊垂著眼,坐在原地。
謝鏡泊閉了閉眼,心中已隱隱有了答案。
他攥著藥碗的手一一點點收緊,倏然站起身,卻忽然聽到門外一陣匆忙的腳步傳來。
「宗主——」
松一提著藥箱,風風風火火地從暖閣外沖了進來。
他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房間內異樣的氣氛,衝著謝鏡泊快速行了一禮,一抬頭看到床上坐著的人,瞬間樂了起來。
「你終於醒了。」
他大步直接走到床邊,一屁股坐在燕紓床頭,不由分說直接按住他的脈搏。
「我提前給謝宗主的那個湯藥,你肯定沒喝吧。」
松一不出意外地看了一眼不遠處謝鏡泊手裡的藥碗,預料之中地挑了挑眉。
「算了,反正昨晚我又查了一些有關寒毒醫書,先給你診一下脈,然後這有幾個固本溯源的藥丸你先服下,一會兒我再用銀針給你調理……」
他話還沒說完,眉頭忽然一緊:「你怎麼又受傷了?」
已經走到門邊的人腳步倏然一頓,不知想到了什麼,驟然轉過頭。
燕紓清醒時和松一併未見過幾面,此時面對著近乎陌生人一般的松一撲面而來的熱情,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
他偏過看了謝鏡泊一眼,有些不自然地移開眼,抱著雙膝想要往後躲:「沒有,你診錯了吧,怕是陳年舊疾……」
他一邊說一邊想要抽手,卻忽然感覺手腕一緊。
「新傷舊傷我還分不清嗎?」松一冷笑了一聲,蹙眉又按了片刻,沒忍住咬牙。
「好好,本來身體就沒好還敢繼續受傷,我剛才調的那些藥又得繼續配……」
燕紓沒再說話,別過頭,胡亂揪著被子上的一點線頭,垂著眼沒有說話。
松一恨鐵不成鋼地又瞪了他一眼,轉頭在藥箱裡找東西,滿肚子的話剛準備開口,忽然聽到身後一個微冷的聲音傳來:「什麼傷?」
松一聲音一噎,瞬間將落到喉頭的話都咽了回去。
「宗主……您說什麼?」
謝鏡泊神情微冷,不知何時已一步步重新走到近前:「他什麼時候受的傷?受的什麼傷?」
松一愣了一下,下意識迅速開口:「應當……就是不久前,受了些許內傷,不重,但牽動到了經脈,所以調理起來可能還要費一些功夫……」
他見謝鏡泊定定地望著他不說話,以為還不夠細,按著燕紓的脈搏又探了一番。
「大概是昨天晚上?好像是被靈氣正面直接震了一下……不對,他身上還有殘存的些許妖氣,也可能是被妖力……」
松一的聲音在謝鏡泊越發冰冷的神情間一點點消失了。
謝鏡泊閉了閉眼。
昨晚隱隱聽到的破空聲和那一瞬燕紓身子不可控的輕顫在他腦海里清晰浮現。
謝鏡泊咬牙,只感覺耳邊一陣嗡鳴。
——原來昨晚,燕紓不管不顧一定要擋在他身前,是為了……保護他嗎?
他垂在身側的手一點點收緊,手中的藥碗發出不堪重負般的「嘎吱」聲,忽然「砰」的一聲悶響,終於應聲而碎。
褐色的藥汁瞬間飛濺開來,落到燕紓和他的身上,但大部分都混合著他指尖的鮮血縷縷流下。
旁邊的松一被謝鏡泊的舉動嚇了一跳,床上的人也瞬間身子一顫,似乎嗆了一口氣,捂唇斷斷續續地咳了起來。
「……抱歉。」
謝鏡泊倏然回過神,踉蹌後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