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聽著那說書先生驚堂木一拍,聲音忽然高昂了起來。
「而且最主要的,兩人情愫篤定,相知相戀,那心上人晚間常常夢魘,謝宗主每日在他神志不安時,便總以輕吻或輕撫來哄他入眠。」
「咯」的一聲輕響,燕紓手中的杯子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他朱紅色的眼眸緊緊盯著台上那說書先生,唇邊的笑意不知何時已隱隱消失。
周圍幾道目光相繼傳來,燕紓倏然回過神,手指一松,那杯子應聲落地,瞬間摔成幾瓣碎片。
他輕輕地「啊」了一聲,神情間似乎閃過一絲慌亂,下意識蹲下身去撿,卻驀然低低地「嘶」了一聲,下意識捧住手指。
「怎麼了?」
旁邊一直盯著燕紓神情的謝鏡泊立刻上前一步,直接扶住燕紓的手腕。
穿著白狐大氅的人垂著眼沒有說話,只下意識想將手抽回,卻被謝鏡泊不由分說緊緊拉住。
「別動。」
素白的指尖上緩緩滲出一點血珠,謝鏡泊蹙眉托著人的手腕,先扶著人重新坐穩,又半蹲下來細細檢查了一下,不著痕跡地鬆了一口氣。
「還好,傷口不深,只是有些劃傷。」
只是那素白的指尖上一點猩紅到底格外礙眼。
謝鏡泊接過姜衍遞過來的一卷紗布,小心將血跡擦拭乾淨,動作熟練地迅速包紮起來。
他滿腹心神都在燕紓手上的傷口上,沒有注意到面前的人有些怔忡和無措的神情。
——剛才說書人說的那個……燕紓這回還真沒有。
他抿唇,看著半蹲在他面前細細檢查著他手指的人,神色晦暗莫名。
自從他回到銷春盡,謝鏡泊別說吻他了,連抱他一下都是勉強,神情間的冷漠與厭惡幾乎不加掩飾。
也就是在他失憶後,謝鏡泊神情才莫名緩和了些。
——但基本也都是燕紓主動或事出有因。
手指上微微一緊,燕紓回過神,看著謝鏡泊已經收回手,有些擔憂地仰頭望著他,又低聲重複了一遍:「怎麼了?是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燕紓怔了怔,別過眼,微微搖了搖頭:「……無事。」
他低聲開口,忍不住又咳了兩聲,感覺喉間的血腥味再次漫起,唇角卻強行揚起一抹笑意。
「我們要不還是回去吧,九淵宗門事情這般繁忙,一直賴在這山下也不好……」
他一邊說一邊撐起身子,卻冷不丁微微晃了一下,被謝鏡泊瞬息扶住。
「燕紓?」
謝鏡泊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神情間半是擔憂半是無措地開口:「那些都是假的,我不是……」
燕紓掩住唇低下頭,半張臉藏在白色絨毛的陰影間,襯的臉色格外蒼白。
他想要勉強扯出一個笑意,唇角卻恍若有千鈞重,讓他連平穩地開口都困難。
他難受的滿身都是冷汗,眼前有些模糊,咽下滿口的血腥氣,心中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
——算了,他有什麼好爭的。
本就是一個將死之人,這幾個月的時光本就算是偷來的,他竟還真的當了真,甚至還想要奢求那……許多。
——或者說若不是他這幾個月的「胡攪蠻纏」,謝鏡泊或許……早就能遇到更好的人。
燕紓眼睫顫了顫,努力挑起唇角試圖讓自己趕緊開口說什麼,卻感覺喉嚨間一時沙啞的說不出來話。
「……沒有,九淵說什麼呢,我就是,咳咳一時有些累了,今日還多謝九淵陪我下山耽誤這許多時間……」
他終於深吸一口氣,仰起頭開口,聲音卻自己聽著都虛假。
他沒有注意到樓下有人起鬨般喊了句「您說了這半天,也沒說這心上人到底是誰啊?」
他半身虛弱地靠在謝鏡泊懷裡,無意識緊緊攥著他肩膀的衣袍,恍惚間只想這般什麼事也不再管。
忽然間那堂下驚堂木再次一拍,聽那說書先生再次朗聲笑道:「那心上人的身份……可就神秘了。」
「我如今也不得而知,只知那心上人一頭及腰如雪長發,眸色深紅,常著一襲素色衣袍,翩然若仙——」
他話音剛落,雅間內所有人都神情一僵。
只燕紓還昏昏沉沉靠在謝鏡泊肩頭,迷迷糊糊地想著謝鏡泊這個心上人……怎麼和他一樣有一頭可怖的白髮。
——他也有,九淵為何……不能喜歡他。
直到對上姜衍驚疑不定的神情,燕紓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麼。
他驀然睜大眼,剛才一系列蛛絲馬跡瞬間在腦海中串聯成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