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合規矩。」
「那便不回去。」燕紓直接閉上了眼。
他確實已經很累了。
重傷還未痊癒,四肢百骸都疲倦異常,只想立刻躺下去再睡上一覺,但卻又莫名不想讓謝鏡泊離開。
面前的人情緒有些不對。
謝鏡泊皺了皺眉,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麼,臉色微微沉了沉。
懷裡的人被夜風吹的有些不安穩,不舒服地在他脖頸間來回蹭著,卻仍舊壓不下心裡的煩躁。
下一秒,他忽然聽到頭頂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別怕。」
燕紓動作一頓,他眼眸閃了閃,緊接著似乎有些好笑地抬起頭:「我怕什麼?」
他的目光落到自己兩腿間,瞬間明白了什麼,唇角的笑意卻更深了:「你說我害怕我腿殘廢了啊?這有什麼好怕的。」
「腿廢了天天走路都不用自己使力,剛好可以偷懶,而且到時還可以讓你們輪流抱我,多愜意自在……」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感覺眼尾微微一暖。
「……那為何,你眼尾紅了。」
燕紓唇角的笑意一瞬消失。
他閉了閉眼,唇角的笑意再也掩飾不住聲音間的顫抖。
「我害怕,謝九淵。」
「我腿動不了,我怎麼使力都沒有任何知覺,我連下個床都困難,若是不小心摔到地上……」
他從醒來那一刻,一直強撐的情緒終於忍不住崩潰了。
他不怕死,但卻不想如這般成為一個毫無用處的廢人。
仿佛兩年前的夢魘再次襲來,似曾相識的無力感瞬息將他包裹,燕紓呼吸不自覺急促起來,下一秒忽然感覺身子微微一緊。
「不會。」
他感覺謝鏡泊將他小心卻認真地攬在懷裡,一字一頓地開口:「你不會摔下去的,別怕。」
「是嗎?」燕紓笑著仰起頭,腦海中卻依舊一片混亂。
——騙子。
他陷在自己的情緒里,一時間只想將一切問出。
他想問兩年前自己落下懸崖時為何沒人接住,想問若有朝一日謝鏡泊不在了自己怎麼辦。
燕紓眼前一片明滅,只覺得仿佛一瞬又回到了兩年前硝煙瀰漫的斷崖旁。
兩年前懸崖邊那些魔氣纏繞不停,叫囂著讓他跳下去。
燕紓額間逐漸浮現出細密的冷汗,眼前明明滅滅的幻象卻讓他分不清真假。
謝鏡泊感覺懷裡的人身子一點點緊繃起來,蹙眉低下頭:「燕紓?」
但下一秒,面前的人忽然伸手,猝不及防在他肩頭一推,身子後仰,毫不猶豫地墜了下去。
耳邊呼嘯的風聲一瞬增大,燕紓眼前的幻影一瞬消失。
他倏然回過神,心中微微一沉,有些苦笑地慢慢合上眼。
下一秒,忽然感覺腰間一緊。
「接住你了。」
謝鏡泊呼吸有些急促,聲音卻依舊平穩,微微垂下眼,又低聲重複了一遍:「我會接住你,你永遠……不會摔下去。」
耳邊曾經叫囂的魔氣驟然一靜,燕紓怔怔地抬起頭。
他無聲地張了張口,剛想說什麼,卻忽然聽到一個帶著些微調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師兄大晚上,就是這麼好好養病的?」
燕紓回過頭,正看到姜衍推著一個輪椅沉著臉走了過來。
·
那輪椅大概不知是誰剛趕製的,銜接處還有未褪的新制磨痕,但輪椅表面卻磨的異常光滑,還小心鋪了一層軟墊,似乎生怕他坐不安穩。
謝鏡泊蹲在輪椅前繫緊狐裘帶子,又往他腿上蓋了一層毛毯,燕紓此時已回過神,想起自己方才做了什麼,後知後覺有些羞惱。
他咬了咬牙,望著面前的罪魁禍首,終於忍不住屈指彈他發頂:「行了,差不多得了,真當我是雪捏的?」
話音未落,姜衍已將鎏金暖爐塞進他膝間,爐蓋上鏤空的鶴影恰好籠住他冰涼的指尖。
「師兄不要賞月嗎?不穿暖和點一會兒就被二師兄關回去了。」邊敘樂呵呵開口,在燕紓開口之前推著他迅速往旁邊走去。
輪椅迅速軋過青石板,驚飛檐角雀鳥,下一刻,曲徑通幽,一座小亭子瞬息浮現在燕紓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