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鏡泊怔了怔,遲疑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什麼,到底卻還是點了點頭:「是。」
他沒有注意到燕紓眸底一閃而過的難過,頓了頓,別過眼繼續開口:「你若生氣或介意,我……」
他一時卡了殼兒,幾次張口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下一秒卻感覺肩頭微微一輕。
「我當然生氣。」
燕紓倏然撐起身,低低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謝鏡泊心中一緊,難得有些慌亂地抬起頭,卻看面前的人倏然轉過頭,聲音間再次帶上了些許笑意。
「就罰九淵將功抵過,帶我出去賞月吧。」
「……什麼?」謝鏡泊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今日十五,月圓。」
床上的人笑眯眯轉過頭,仰起的眼眸間盛滿了笑意,仿佛靈動的貓咪。
「九淵帶我出去賞月,我便不生氣了。」
謝鏡泊怔了怔。
他望著燕紓難掩蒼白的臉色下意識想要拒絕,但下一秒對上燕紓的目光,只遲疑了一下,便微微點了點頭:「好。」
·
天已經完全黑了,謝鏡泊也沒去找輪椅——畢竟找了這人也不一定會坐。
他小心將人裹在一件白狐皮大氅里,熟練地打橫抱起,幾個起落便來到了院子裡。
下一秒,謝鏡泊卻忽然感覺衣袖被人扯了扯。
「不要在這裡。」
懷裡的人仰起頭,微微打了個哈欠,素白的腕骨從袖口露出來一寸,慢悠悠往上指了指:「去屋頂賞月才有意思。」
「你不是恐高……」謝鏡泊下意識開口,忽然又意識到什麼,話語倏然一頓,有些慌亂地低下頭。
但燕紓卻沒有察覺什麼異常,只拽著他的衣袖,如靈動的貓咪般,晃晃悠悠地搖了搖頭:「有九淵在我怕什麼。」
「賞月就得離得越近才越有趣,我都已經這般難過了,九淵就從了我這一次吧。」
謝鏡泊頓了頓,到底沒說什麼,只足尖一點,飄飄悠直接帶著他上了一處寬敞的屋檐,尋了個安穩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讓人坐在自己腿間。
周遭的風聲瞬間大了起來,燕紓下意識低低地驚呼一聲,伸手緊緊攬住謝鏡泊的脖頸,眼眸間的興奮卻完全遮掩不住。
自從兩年前……他已許久沒有登上過這麼高的地方了。
琉璃瓦映著溶溶月色,燕紓半身縮在謝鏡泊懷裡,仰著頭笑著和他說著什麼,謝鏡泊的目光卻只落在那垂落在青磚上隨呼吸輕顫的雪色衣帶上。
——自家大師兄好像又瘦了好多。
他沒來由地忽然想到。
——好像自從重逢後,便一直在生病。
下一秒,耳邊「啪」的一響,謝鏡泊回過神,便看燕紓抬起手,似笑非笑地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
「九淵看什麼看這麼入迷?」
清苦藥香忽然籠上來,面前的人雖是疑問句,眼眸間卻帶著一片坦然的笑意:「不會是看我吧?」
下一秒,他便果不其然地看著面前的人臉一瞬紅了。
燕紓毫不遮掩地直接大笑出聲,尾音卻化作悶咳,順勢栽進謝鏡泊驟然僵硬的懷抱。
謝鏡泊抬手將人扶住,又是無奈又是氣惱地低下頭,卻看面前的人笑著迅速擺了擺手,乖乖蜷縮進謝鏡泊懷裡仰起頭:「開個玩笑,誰叫你從來都不對我笑的,九淵?」
謝鏡泊閉了閉眼,冷著臉抬手將面前人敞開的衣領遮好,強行收斂心神。
頭頂明月高懸,謝鏡泊抱著懷裡的人,低聲一句句應著燕紓有一搭沒一搭的話語,卻感覺懷裡的人的聲音逐漸弱了下來。
他頓了頓,微微低下頭,正看到面前的人頭頸一點點垂落,似乎終於昏睡了過去。
好在掌心下的溫度還算平穩,謝鏡泊無聲地舒了一口氣,抱著人慢慢站起身,卻忽然感覺衣袖一緊。
「……你做什麼去?」
原本已經昏沉睡去的人不知為何忽然醒來,有些迷迷糊糊拽著謝鏡泊的袖口,不滿開口。
「師兄累了,我帶師兄回去休息吧。」謝鏡泊低聲開口,下一秒卻看面前的人蹙眉迅速搖了搖頭。
「不要……我不想回去。」
燕紓含糊著低聲開口,忍不住又睡眼朦朧地往他懷裡蹭了蹭。
「你在這裡……陪我,我若睡著了就讓我睡在這兒。」
他說著說著,聲音又逐漸弱了下去:「你說好要陪我……賞月的,少一刻都不行。」
謝鏡泊怔了怔,聽著人已經有些喘咳的聲音,忍不住低聲開口:「明天再陪你出來好不好,今晚先回去睡覺……」
「那九淵陪我睡嗎?」燕紓眼皮微抬,卻看面前的人愣了一下,緊接著果不其然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