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父從監獄裡出來的那天,景寧正好放學回家。
那一天其實他內心就有種強烈的不安感,他總是不放心許清妍一個人,甚至有時候會把她反鎖在家,許清妍也一直很聽他的話。
偏偏那天景寧只是回去晚了一點點,沒來得及去接許清妍放學。
於是才到家門口,就看到家門大開著,而從牢里出來的繼父拉著許清妍的手扯著她的衣服要把她從家裡拖出去。
「你是我許家的人,老子就他媽的你一個女兒!你敢不和我走?你被唐錦容那個臭婊.子也養賤了是吧,連自己的親爹都不認識!還有那個景寧,臭小子害我坐牢,我不會讓他好過!」
許清妍的力氣怎麼敵得過他,六歲的孩童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哭得滿臉都是淚。
景寧卻冷靜的有些超乎常人。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只是漠然的站在門口,趁男人不注意時溜進了廚房,拿過菜刀後在他轉身的剎那,舉起了手。
按照正常的回憶,他應該是面無表情的砍進了他的肚子裡,一刀又一刀後,拉著驚恐的許清妍跑了出去。
再回來時男人已經死了。
但在這個夢裡,在他要砍下的剎那,一隻寬大的手掌覆上了他的手背。
「別怕。」
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聲,又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景寧一愣,轉過頭,對上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而男人已經奪過他手中的刀,一腳踹到了男人的肚子上,男人要暴起反抗時,男人又一拳一拳毫不留情的往他臉上招呼過去,直至繼父徹底沒了動靜。
景寧嚇傻了。
這時,男人立在窗前轉過了身。
這回景寧終於看清楚了他的臉。
一張和他肖似的年輕面龐,那個幼時帶他買玩具給他買新衣的模糊身影,在此刻好像具像化。
他嗓子沙啞,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又要對他說什麼。
而此時男人已經徑直朝他走了過來,和變魔術似的變出兩根糖葫蘆,一根給了許清妍,一個遞給他。
「我們寧寧真勇敢。」
景寧怔怔看著他,此時並不知道自己在夢裡,恍惚著下意識伸手。
男人順勢抓住他的小手貼在自己的面頰上,溫柔的彎著眉眼。
「不要害怕,爸爸一直在呢。」
景寧像被燙到似的收回了手,後退著,喃喃道:「我沒有爸爸,只有媽媽……」
男人的眼眶瞬間紅了,眼中浮現無數交織在一起的悲傷和痛苦。
他說:「對不起。」
景寧眨了眨眼,他看著男人,伸出手說:「我想見媽媽,你帶我去看看她。」
然而男人卻又不伸手了。
他悲涼而溫柔的看著景寧:「我和媽媽要走了。」
景寧愣住,喉嚨也哽住:「……什麼?」
男人說:「我要和她一起走了,以後不能再來看你啦。」
景寧崩潰大哭:「所以你們要留下我一個人嗎?你們都不要我了嗎?」
男人嘆出一口氣,想要抹去他的眼淚,可手卻穿過了他的臉頰。
他苦笑一聲,對他說:「寧寧,回去吧。」
景寧倔強的看著他,搖頭:「我不要,不要,我要和你和媽媽在一起。」
「可還有人在等你呀。」
男人隔著虛空摸摸他的腦袋,可身形卻越來越透明,聲音也越來越遠:
「寧寧,很多人都在等你,好好活著吧,不要像我一樣,死了都在悔恨。」
「你那樣勇敢,不要再怕付出真心。」
景寧撲上去想要抓住他,卻抓了了空。
他什麼也抓不到。
在一陣炸開般的白光里,景寧倏地睜開了眼睛。
「醒了!!醫生,他醒了醒了!」
十分鐘後。
醫生抹了抹額頭的汗,欣慰道:「病人已經渡過危險期,接下來只要好好養著,按時吃藥,作息正常,飲食健康,就不會再有大問題了。」
提了三日的心終於鬆了下來,紀秉臣點點頭,難得禮貌了一句:「辛苦了。」
醫生受寵若驚的走了,紀秉臣也自覺地退了出去,那這片空間留給了紀溫庭和景寧。
「感覺還好嗎?」
耳邊是熟悉的嗓音。
景寧費勁的抬起眼,看到了床邊的紀溫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