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恪垂著腦袋,手心朝上搭著腿,掌心沁出的血色壓痕在白熾燈下尤為顯眼。
「我給他開點藥,回去記得大量喝水,一定得先代謝出來。」
黎昀越過時恪的肩頭,上前接過單據,向醫生道了謝。
醫生又囑咐道:「回去別洗澡啊,退燒了再洗,實在受不了用熱毛巾擦擦。」
黎昀道:「好。」
到景禾壹號時已過午夜十二點。
時恪堅持自己下了車,黎昀就跟在身後,抬手護著,半扶半倚的進了電梯。
按下樓層,6號數字亮起,時恪瞟了眼,抬手卻被對方輕輕擋住。
他偏過頭,眼底的水色還未散去,只看著黎昀卻沒說話。
黎昀神色極為凝重,「不能放你自己在家,我不放心。」
「……你在擔心我?」時恪身上的潮熱還在,燒的臉頰微紅,嗓子也幹得厲害。
黎昀幾乎沒有猶豫地答道:「是。」他看著時恪的眼睛,「今晚住我家。」
聲音柔和,語氣卻是百分百的命令。
對方似乎很擅長用這種方式溝通,時恪並不討厭,他知道黎昀本就是個愛照顧人的性子,但他有些害怕。
眼前人的出現像是一場無言的宣告,而時恪卻不敢確定原因,不敢問出緣由,不敢設想以後。
黎昀很好,甚至是過於耀眼。
時恪記憶中的自我是頹喪的,破敗的,當兩者重疊,鮮明得像是白色畫紙沾染上污泥,叫人覺得荒唐。
電梯上升,即使微弱的失重感也能讓現在的時恪覺得一陣噁心,他皺著眉毛偏過臉去,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
「站好,」黎昀打開門,從鞋櫃裡拿出拖鞋,「扶著我,或者牆。」
時恪猶豫了一下,抵著牆面將鞋換了。
黎昀沒說什麼,帶著人坐到沙發上,轉身接了杯溫水,「先把藥吃了,今天你睡我的床。」
「我,想洗澡。」身上沾了酒氣,他不想弄髒別人的床,「得下樓拿個衣服。」
說完便要起身,然後毫不意外地跌在沙發里。
黎昀輕聲道:「睡衣穿我的吧,毛巾內褲給你拿新的。」他低頭配好藥劑,「先吃這個。」
「謝謝。」時恪就著溫水喝了,強打起精神不讓自己睡過去。
沒一會兒,嶄新的毛巾和一個盒子被遞到跟前。
他剛接過去,黎昀便微俯下身,視線從臉頰滑落到脖頸。
黎昀道:「紅疹退下去了,」又說,「記得只能擦身體,不要著涼,有什麼需要隨時叫我。」
「好。」時恪說。
浴室很大,分了淋浴區和靠著窗台的浴缸,柔光瓷磚映著淺暖色的燈,給房間添了點溫度。
夏天的感冒發燒與其他時候不同,除了頭疼腦熱,還有股子燥氣,隱隱灌進四肢百骸。
黎昀輕輕叩門,說:「睡衣放在門外的架子上,出來的時候記得穿好再開門,外頭風涼。」
時恪「嗯」了一聲,門外玻璃上的人影消失了。
窗外很靜,零星亮著幾盞路燈。
他脫了衣服,浸濕毛巾,側坐在浴缸邊沿將身上仔細擦了幾遍,肩頸處被磨得通紅。
進來的時候特意看了下,洗手間有兩道門,一道隔開客廳,一道隔開浴室。
再出來時,洗手池台面已經放好新的洗漱用品,牙膏擠得整整齊齊。
是向來就多備了一套?
還是常有人來,所以準備的周全?
晚風從窗口灌進來,時恪身上還掛著水珠,冷得起了層雞皮疙瘩,他揮去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穿上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