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大了半碼,袖子蓋住三分之二的手,領口也有些松垮,不過面料是極軟的,能聞見乾淨清冽的皂香。
還好是件長袖的款式,時恪鬆了一口氣。
洗漱完,時恪打開水龍頭,掬著水將臉埋進去,冰涼侵蝕著滾燙的肌膚,激得腦子發脹。
被壓抑在心底的恐懼蠢蠢欲動,迴蕩著唾罵和哭喊,意識在這一刻被拉回那些說不得的夢魘。
髒污的血泥濺得滿臉,腕骨斷裂,耳邊落下金屬貫穿皮肉的咯吱聲,灼燒感纏繞著他,直到快要窒息。
水蔓延進鼻腔,時恪被嗆得咳嗽不止,扶著台沿緩緩抬起臉,他猛然一怔。
通紅的眼混著清淚,水珠從額前髮絲滴落到鼻骨,再順延著淌過唇縫,墜在下巴上不肯離開。
鏡中影和夢魘融合,模樣有七八分肖似,那是他恨極了的人。
「時恪?」
黎昀敲響玻璃,輕聲喚著。
鏡前的影子彌散,時恪喘顫著從幻覺中驚醒,擦乾臉上的水,轉身推開了門。
第42章 別看,別聽……
黎昀手背貼上時恪的額頭, 問:「咳嗽了?」
仍然燙,甚至還有升高的趨勢。
時恪迷濛著眼,怕被看出端倪, 只順著說:「刷牙嗆到水了。」
黎昀瞥到鎖骨露出來的一片紅痕,有些東西已經不言而喻, 他忍著情緒,道:「先去床上把被子蓋上, 我給你處理手上的傷。」
步入房間, 書架占了一整面牆, 擺滿了各種美食和攝影類書籍, 再往裡, 開著兩盞床頭燈,兩米寬的床擱在正中央,月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 照亮了牆角的一株龜背竹。
乾淨, 溫暖, 生活氣息,和黎昀身上親和又矜貴的氣質很像。
時恪坐上床, 有些侷促的不知道手該往哪放。
黎昀一手端水,一手拿著消毒用品走了進來,說:「鑽進去, 要是發展成高燒還得再去趟醫院。」
發燒的時候肌肉都是酸痛的,輕軟的被子落在身上, 仍是蹭得疼,時恪的脊背靠在床頭,隱忍著沒有表現出來。
黎昀將水擱在床頭櫃,拆開一袋新的棉棒, 「待會兒睡前再喝杯水。」
時恪沒什麼說話的力氣,只「嗯」了一聲。
類似的場景幾個月前才發生過,當時是醫院,而這次是在黎昀的家裡。
「手,」黎昀坐在床邊,用棉棒蘸上消毒水,「泡了水不處理容易發炎。」
掌心落著五個月牙狀的甲印,被掐破了皮,滲出絲絲血色。
這種程度的傷,時恪覺得甚至不如蚊子包來的嚴重。
不過他不想拒絕,就當是發燒的小孩可以任性一點。
好比從前,他也是只有生病了,時艷才允許少畫十張速寫。
黎昀托著他的手,移到床頭燈可以照亮的位置,一點點往上塗藥。
「知道是誰幹的嗎?」黎昀略去事發經過,問得直接,兩人也都聽得懂。
時恪搖頭道:「不認識,」又說,「不過我砸了他一瓶子,沒什麼大事。」
沒什麼大事?
黎昀的眉頭輕微皺了一下,握著手的力氣不自覺加重了些。
如果還有其他意外發生呢?如果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呢?
給別人說道理的時候一套一套的,落到自己身上卻又沒了原則。
黎昀緊抿著唇沒說話,人好像總是這麼奇怪,這麼擰巴。
時恪感知到氣氛變得微妙起來,便問:「你在生氣?」
「如果我沒去怎麼辦?」黎昀換了根棉棒,又託過他的左手,「以後再遇到這種事,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