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里很安靜,黎昀的呼吸明顯變重,他盡力將焦灼隱藏,柔著聲音問:「為什麼不行?」
因為不止想做朋友。
卻跨不過自己的恐懼,也不相信自己有資格。
時恪的自卑比他想像的還要深,愛是脆弱的,有條件的,而身體卻存著瀚海般的怨憤,容不下這樣殘破的自己。
如果林軼沒有出現,他大概還沉浸在輕盈柔軟的幻想里,直到從雲端跌落墜入深堀,才看見他們之間的距離有那麼那麼遠。
像夢中的那團觸不到的空氣,不過咫尺,卻隔著萬壑。
時恪的眼眶發熱,驀然抬起眸子,對上他的眼睛,「給我留點尊嚴好嗎,就當我矯情也好,懦弱也好,我是個大麻煩,責任心不用放在我身上。」
「而且,你幫我的已經足夠多了。」
仿佛頓悟似的,黎昀遲來的後悔彌散而開,洇成大片墨痕。
明知道小孩兒敏感,他被急得沖昏了腦子,忘了那些過去對於時恪來說有多痛苦。
向來遊刃有餘的黎昀在此刻慌了神,他追附道:「我自願的。」
黑暗裡,時恪眼底的水光打著轉,將落未落。
默然半晌,他啞著嗓子,送出有些顫抖的氣音,「你的人情太重……我還不起。」
黎昀怔然定在原地,開門聲響起,徒留一隻身影孤零零地立在月光下。
從黑暗進入另一片黑暗,時恪沒打算開燈,徑直走進浴室,打開花灑,將自己淋了個徹底。
他一件件脫掉衣服,扔進垃圾桶,水花順著頭髮淌過酸痛發脹的眼睛,流向遍布身體的疤。
愛,自由,陪伴,這些是奢侈品,是只有柔軟的土地才會開出來的花。
而時恪的卑懦和骨血長在一起,快要融成自己的影子。
*
天氣依舊是熱,不過出了大暑,接連三日的暴雨給明城降了不少溫度。
墨華路,臨海轉角第一家店關著門。
透過玻璃窗能看見裡頭櫃檯前站著個男人,寬肩長腿,身型昂藏。
他側過臉去,輪廓線條鋒利,深邃的眉眼微微皺著,正在給誰打著電話。
窗外不斷有路人經過,紛紛朝裡面投去目光,原因無他,那人長得好像食光漫談的法餐主廚。
自節目播出後,反響一直不錯,少見的高開高走的一檔綜藝。
稍微麻煩一些的,可能是做法餐的嘉賓人氣居高不下,連著「雙日凌空」的CP粉一起向節目組嚷嚷著物料不夠。
黎昀最近外出都開始需要避開人多的地方,被認出來會廢些時間,所以他直接將鄭元約到自己店裡。
送走搬設備的師傅,再過沒十分鐘,鄭元便到了。
黎昀打開店門,將人迎了進來,引到沙發坐下,端來一杯手沖咖啡。
「嚯,你這餐廳夠可以的啊。」
鄭元環視一圈,裡頭被打掃的乾乾淨淨,桌椅板凳這些雖然還有很多沒備,但從採光格局和地段來看,絕對是頂好的鋪面。
黎昀淺笑著應了,說:「所以才想請山道來做品牌設計。」
咖啡散發著堅果焦香,在空氣中淺淺暈開,熏得衣服都染上香味。
鄭元就著喝了一口,頗為驚艷地點點頭,米其林三星主廚的手沖咖啡喝著都跟加了金子似的。
「說吧,」他放下杯子,「特意找我肯定不止業務的事。」
能在一個行業里做到頂尖,一定是各方面都有著過人的能力,鄭元是個人精,看他們這些後輩跟看小孩似的。
鄭老都這麼說,黎昀也就開門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