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換了男裝,可一看便知是女郎,待明日我們到了村落之中,卿卿需得梳洗一番,將自己扮作男子才好。」裴七郎難得正經地說:「在京口那等地界,還是以男子之身示人更為方便。」
蘇蘊宜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男子裝束,想到的卻是之前自己滿身髒污、狼狽不堪的模樣。
可饒是自己如此,裴七郎卻還是毫不嫌棄地緊緊抱住了她。
怔怔地抬頭看著裴七郎,蘇蘊宜心頭湧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
這回換裴七郎問:「看我作甚?」
「誰……誰看你了?」蘇蘊宜目光閃躲,「我是在看月亮。」
「看月亮?」裴七郎仰頭,但見玉盤高懸碧落,銀漢橫陳浩空,微微一笑道:「今夜月色確實怡人。」
「裴七。」蘇蘊宜忽然問:「你為什麼會派人保護我?為什麼……會來接我?」
裴七郎的目光由月色移至蘇蘊宜的臉頰,靜默片刻,他道:「我想來便來了。」
……
翌日一早,蘇蘊宜隨裴七郎等一眾人策馬趕至之前陸石所說的那個村落,因受流民南下的影響,這處村落也已經荒蕪了,所幸灶台等物是搬不走的,蘇蘊宜命人燒了熱水,一番沐浴梳洗,總算洗去了數日來的塵土與髒污。
相較於她,陸石則隨意多了,他從民房中找了個破木盆,打了盆井水,正赤著上身胡亂擦洗著,就見蘇蘊宜從一旁的茅屋中走出。
兩人四目相對,彼此都是一怔。
「還是頭一次看清你長什麼樣子。」陸石說著,又胡亂擦了兩把,才將衣服套上。
他看似鎮定,其實手上匆忙的動作還是透露出了幾分慌亂。
蘇蘊宜倒是無感,只是有些不贊同地道:「你身上的傷口還沒癒合,怎的就沾水了?」
陸石穿好衣服,再度恢復了平靜,「哪裡就這麼講究了?死不了就行。」
蘇蘊宜自覺作為陸石的朋友,有意再勸他注意些身體,才欲開口,外頭卻突然傳來一陣驚喝與馬蹄奔馳聲。
兩人驚疑之間,幾名侍衛從外走來,為首的那個正是之前保護蘇蘊宜的那個暗衛,他拱手道:「郎君有令,命我等保護女郎,請女郎即刻撤入隊中。」
「發生什麼事了?」
暗衛道:「有流民來襲,人數足有近千。」
蘇蘊宜尚未反應過來流民來襲是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在她看來,所謂流民,不過是群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窮人,來便來了,令他們避開便是。可一旁的陸石卻驀然變色,一把扯過蘇蘊宜的手腕,將自己的弓弩又塞給了她。
「這弓弩你拿好,以防萬一。你就待在你那表哥身旁,切記半步也不要離開!」
蘇蘊宜只覺自己的腕骨都被陸石捏得隱隱作痛,他神情焦急異常,就連那時在墳地再遇那兩個殺手時,也不曾看到他這樣。
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跟著那幾個護衛一步三回頭地走了,聽見陸石同旁人說:「請賜我長刀一柄,我有心與諸君共進退……」
蘇蘊宜幾乎是被一路推到的裴七郎身邊,而裴七郎身邊已經圍滿了神情肅穆、嚴陣以待的侍衛們。
可他卻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就連見到蘇蘊宜來了,也沒多抬一下眼皮,淡淡道:「來了?」
蘇蘊宜點點頭,「是有流民朝這裡來嗎?」
此前京口之難尚不嚴重時,她出城郊遊,也在吳郡城外遠遠地看到過幾個流民。印象中,他們仿佛都生得一般模樣——乾瘦、黢黑,肚大而圓,四肢卻伶仃如柴,披著襤褸的破布,眼睛大得嚇人。
他們在自家家丁僕夫的呼喝鞭打下,如牛羊一般驚惶而溫馴地逃開了。
猶豫了一下,蘇蘊宜問:「為什麼不讓人命他們避開我們呢?」
話才出口,蘇蘊宜便後悔發問了。雖說周圍的侍衛們無人敢出言嘲諷,可蘇蘊宜還是敏銳地從他們的眼神嘴角,看出了他們對一個無知女郎的輕視與鄙薄。
而裴七郎還是那般平靜、溫和地道:「因為他們不會聽我們的,卿卿。」
「當人餓到極致時,就已經是另一種東西,不再是人了。」裴七郎說著,抬手一指,「你瞧。」
蘇蘊宜順勢望去,旋即悚然呆愣。
不遠處,流民群猶如黑暗的潮水般向他們湧來,洶湧而混亂。正如蘇蘊宜記憶中那般,他們個個面容憔悴,雙眼深陷,蓬亂如雜草的頭髮沾滿了塵土和污穢,皮膚緊緊貼附在骨頭上,仿佛一層乾枯的、隨時都會皸裂的羊皮紙。=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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