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感受到了她又歡欣又緊張的心情,附著在她皮膚上的冷血也跳躍起來,推搡著她,讓她上前去迎接巫槐本體的降臨。
蘇商赤著足,一步步踩在地獄蓮華之上,卻在靠近界門的瞬間,口中吟誦的咒文驟然逆轉,同時縱身一躍,跳進了剛剛開啟一道縫隙的界門。
義無反顧,像是躍入激盪的洪流。
然後……
然後蘇商看著歡快的,在她面前扇著翅膀的蛾子,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
該不會,巫槐壓根沒察覺到她的背叛了吧!
當時它急的不行,她雖然是自己跳進界門的,但非要說是被推搡著,不小心掉進去,也說得通。
蘇商這樣想著,試探似的伸出指尖,胖乎乎的蛾子立刻落到了她的指腹上,觸角輕點她的指紋,那一縷纖細的血絲便游到了她身上,在她指節上纏了幾圈。
像紅線編成的戒指。
果然,這小東西確實沒想報復。
蘇商鬆了口氣,決定暫時留它在身邊觀察,反正這小小的一絲血痕,也做不到像從前那樣,纏的她喘不上氣。
不留也不行,締結過血契之後,只要在同一個空間內,巫槐總能定位到她,更無法被她殺死。
雖說沒人願意和前任老闆藕斷絲連,但這裡是屬於活人的世界,幾乎沒有讓巫槐感興趣的食物,它不會來的。
就當存了個永遠不會被撥通的,前任老闆的電話號碼吧。
這會兒功夫,前院拆肉剔骨的咀嚼聲也停了,一身是血的蘇青回到後殿來。
食慾被充分滿足了,被鮮活的血肉滋養著,她只覺著這具已然死透了的身體又有了溫度,連關節都不再痛了。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爹爹一輩子念叨著濟世救人,她卻變成了這樣的邪物……
可如今爹爹不在身邊了,是老祖宗親手將她製成活僵的。
月已經悄無聲息的走到了山邊,天際已然顯出灰濛濛的藍,只等一道金光衝破霧氣,滌盪所有污穢。
蘇青的腳步越來越慢。
或許老祖宗只是想讓她親手雪恨,在這之後,她這樣的東西,就不該存留於世了。
她抬起渾濁的眼,想再最後看一眼藍天,看一眼日出。
蘇商眼見著蘇青走的好好的,突然就在門口立正,一把將人拽進了後殿。
「這孩子怎麼這麼呆?活僵見月不見日,你可別去曬太陽,不然就原地火化了。」
蘇青表情空濛。
所以老祖宗不想讓她去死?
不,她其實已經死了,但如果……如果能繼續存留於世,或許要比就這麼消散了好一點。
這樣想著,她點了點頭,隨後一頭栽倒。
這具身子因飽享了血食而十分舒坦,可她的魂魄傷痕累累,血肉模糊,被當做耗材燃燒掉的部分永遠也補不回來,或許可以結痂,癒合,但需要很長的歲月。
蘇商倒不覺著這有什麼,活僵本身就不需要太敏銳,有個好身體就行。
她拼了兩個蒲團當床鋪,把蘇青放在上頭,讓她休息。條件是簡陋了些,但活僵本身就很硬,不需要柔軟的床鋪。
隨後,蘇商吹熄了蠟燭,挪到院裡去繼續看報紙。
她要儘快搞明白這個世界是怎樣運作的。
看了一會兒,多年無人問津的琉璃觀大門被敲響了。
蘇商先是下意識就要咬破手指施法,隨後笑出了聲。
不是鬼,而是有活人送上門來給她看!
蘇商喜氣洋洋的開了門,一個個打量過去。
來叫門的是鄉紳和幾個家丁,一時誰都沒有作聲。
在他們看來,這女人皮膚白的異常,眼睛明亮,不似鄉野間被生活磋磨過的人。尤其是那一身西洋款式的衣服,更是誰都沒見過的款式,一準是城裡富貴人家的小姐,說不定還留過洋。
只是她的眼神,就像是小孩兒看到糖人,仿佛他們是又好吃又好玩的玩意兒。
令人毛骨悚然。
這樣僵持了好一陣子,那鄉紳反應過來,嘟囔了一句:「這破廟還有香客呢?」
隨後還算禮貌的打商量:「這位姑娘,麻煩讓讓,我們要進去找人。」
蘇商並不正眼看他,只問:「找誰?」
這鄉紳長的像條吃撐了的沙皮狗,不符合她對於活人的喜好。她還是喜歡電影海報和偶像劇里那樣的。
鄉紳蹙眉,有些不耐煩:「找盧富盧祥那兩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