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此,蘇商將這位不通人類語言,大概也不需要名字的大邪祟稱為——
巫槐。
這會兒,夜正深,身後鬼魂在嬉笑。
是樹,是她,是沒法溝通的它。
雖說這樹禿了些,但怎麼不算場景重現呢?
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她再也不需要為了求得庇護而交出一切了。
眼前的這窪暗血是渾圓的,有節奏的微微起伏,像是吃飽了在打盹。
而隨著蘇商的眼神停留在它身上,輕喚巫槐這個自始至終只有她交過的名字,它驟然甦醒。
原本只有小小一團的冷血迅速炸開,探出無數血絲,像捕食的海葵。
只是這些利刺並不會襲向蘇商,而是以像要擁抱蘇商一般的姿態劃出弧線,只將跟在她背後的女鬼紮成了刺蝟。
女鬼尖利的嘯叫了一聲,被飛速的吸收殆盡。
只聽「叮」的一聲,一片慘白的,帶有「蔡氏」右半邊篆刻的碎石頭掉落在蘇商腳邊。
這片墓碑是蔡女鬼的依憑,上頭沒殘留一絲鬼氣,相當於巫槐吐出來的骨頭。
蘇商端詳起那灘黑血。
雖然顏色很深,其中有許多大小不一的黑色雜質,不時來回流竄,撞在表面上,擠出一張張猙獰扭曲的鬼臉。
但是很乖,仍舊跟先前的1號小巫槐一樣,會天然的與她親和。
看來,體積大確實更聰明一些,還是貪吃,但知道自己沒法一次性消化太多,便將這些食物屯在身體內,沒有被反噬。
蘇商手指頭上的小巫槐1號這會兒十分歡快,它擺了擺尾巴,弓起身子一躍而下,跟另一個自己融為一體。
然後它意識到,它沒法跟先前一樣回到蘇商身上,當個貼身首飾了。
太大了,算上沒消化的食物,當項鍊掛就是護胸鏡。
蘇商看它著急的樣子就有趣,故意轉身便走,三合一版小巫槐就一蹦一跳跟在身後,十分不甘心,幾次三番都要粘上她的褲腳,卻被她給躲開了,急的一下彈起來,躍到蘇商面前,不許她走。
蘇商像挼狗頭似的揉了它一把,隨後將口袋裡薄如蟬翼的蟲殼拿出來。
這殼子如今只一指長,像枚精雕細琢的玉蟬。
蘇商原本選了這個當戰利品,就是覺著它的延展性和可塑性足夠好,說不定能起到壓縮包的作用,很適合作為巫槐的容器。
「用這個,作為你的新軀殼如何?」
圓滾滾的巫槐糰子沒反應,大概沒聽懂她的話。
蘇商將蟲殼放在它身上。
黑紅的血將蟲殼包裹進去,隨後又吐了出來。
這是個空殼,它不吃。
「嘖,能聽懂人話就好了。」
蘇商抱怨了一句,還是搜腸刮肚想了個很偏門的引導法陣,將蟲殼放在法陣中間。
循環的曲線延伸出來,停在了巫槐糰子身前。
這個法陣原本的用處是封印鬼魂,會增強容器對於鬼怪的吸引力,好比給章魚看罐子,給貓看紙箱。
這次巫槐糰子終於懂了蘇商的用意,拉長身子,「嗖」的一聲順著微不可見的破口鑽進了蟲殼。
蟲殼並沒被它撐大,只是不再像蟬,而是個圓溜溜的瓢蟲,仍舊不到巴掌大小。
蘇商滿意的將它塞在胸前的口袋裡。
接下來,蘇商打算回工廠去了。
裡頭很臭,但好歹可以把長椅拖到牆根躺一躺。
意外的是,才走回路上,就瞧見兩道光柱由遠及近迅速靠近。
半夜三更,荒郊野嶺,還有便車可以搭?
蘇商也不管那麼多,是人當然好,是鬼司機她也不怕,跳起來用力擺手,生怕司機瞧不見她。
而她也是賣力,小汽車在靠近她時越是加快了速度,開過去好遠之後,又一個急剎車,隨後慢吞吞的倒回來。
駕駛位的車窗搖下一個縫,程乾之謹慎的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
程乾之回去之後,根本睡不著覺,最終決定提前過來接人。
他也不進去,就在廠房外頭遠遠的等著,萬一蘇商真搞不定,跳到他車裡,他一腳油門就跑,鬼都追不上。
大半夜的,司機都下班了,他便自己開著車就來了。
等開上了荒郊野嶺,沒有路燈的路,心裡又開始發慌,看到有人揮手攔車,還正好就在野墳地邊上,程乾之立刻被嚇出了一身白毛汗,只恨車還不夠快,還是後來在後視鏡里看到那身松垮垮的西裝,才意識到那竟然是蘇商。
他驚詫極了:「蘇小姐?真是你?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蘇商實在懶得概括自己今晚的經歷,只道:「散步。」
聽蘇商說了廠房鬧鬼事件的因果,程乾之只覺著前途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