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過養小鬼的,也見過趕屍人,可從沒聽說過,強大的鬼怪能乖乖被人操控,這簡直是與虎謀皮。
哪怕是用契約或法術束縛住,可人之精力有限,總有疏忽之時。
她憂心忡忡的提醒蘇商:「那你……一定要小心啊,千萬別被它反噬。」
蘇商「嗯嗯」的答應了,心內卻沒當一回事。
巫槐能怎麼反噬她呢,有血契的存在,她殺不掉巫槐,巫槐同樣殺不了她。
最壞的情況是它突然恢復記憶,試圖讓本體降臨在世間。
應該不會有這一天吧?
畢竟這個世界裡,也沒有吸引它的食物,它來幹嘛,坐牢嗎?
一路無話,只是蘇商時不時的,會側目打量巫槐。
哪怕是車裡無人將它當活人看待,它也沒有展露出非人之態。
回到南安城,蘇商隨便找了個街口放下兩個孩子,下一站則是官衙。
夜已深,距離官衙還有一個街口的位置,蘇商讓巫槐停了車。
「湊過來。」她命令道。
巫槐很聽話的俯身湊近。
蘇商也迎上去,往巫槐的唇間渡了一口氣。
為了降低損耗,唇與唇難免觸碰。
這一日觀察下來,她認為,巫槐不會突然冒出有違常理的行為來,那親一口也沒什麼。
蜻蜓點水般,她的唇尖感受到了柔軟與冰冷。
她自己的氣息倒是溫熱,但一息之間,並不足以溫暖本就沒有生命的虛假軀殼,倒像是在親吻一尊雕像。
一個不能稱之為吻的觸碰轉瞬即逝。
「好了,這次夠你挺兩三日的,你可不要再隨隨便便破開殼子出來。」
蘇商說完了之後,卻見巫槐仍舊維持在先前的姿勢。
怎麼還卡住了?
她戳了戳巫槐的肩頭:「聽到了沒?」
巫槐這才勾起已然有了活人質感的,帶著淺淡細紋的薄唇,輕笑道:「我知道了。」
它記住了,想要再度這樣親近,只要再找機會,不經意的撕開這層偽裝就行了。
只是不能太頻繁,她會生氣的。
隱秘的慾念在窄小的車廂里翻湧,蘇商卻並未察覺,她很滿意巫槐重新披上的完美無瑕的人類皮囊,點了點頭,隨後便支使它去將侏儒從車頂拽下來,去領賞金。
侏儒緊閉著雙眼,裝死到底。
他已經沒有試圖逃跑的打算了。
先前在星落湖旁的林子裡,他借著那兩個小孩替自己打掩護,矮著身子溜出去好遠,眼看著就要逃出生天,可緊接著,就被不知何時包圍上來的,泥濘一樣的沼澤困住了。
沼澤是暗紅色的,流動的冷意自下而上蔓延著,透過皮肉鑽進他的骨頭縫裡。
分明只有到膝蓋那麼高,卻不論如何掙扎都逃不出去,好不容易拔出了一隻腳,又會被無數個身體殘缺,哭叫哀嚎的鬼魂拖回去。
那時候,他甚至以為自己其實早就已經死了,被打落血池地獄。
然後就被一個鬼怪拎了回去。
侏儒知道自己逃不脫,人跟人可以用萬般計策,可以哀求,可以利誘,可以用自己藏在另一處的錢財拿出來換一條生路。
那並不比衙門發的懸賞金少,還能省去不少麻煩,何樂而不為呢?
可跟鬼就沒得交涉了。
至於跟那養鬼的女人討饒,他也不是沒想過,可根本沒機會。
他又是一路被捆在車頂上帶回南安城,開車的正是那隻恐怖的鬼,車燈不開,速度卻是風馳電掣,一路下來,他臉上的皮肉都要被吹掉兩層。
這會兒拎著他去換賞錢的仍舊是那隻鬼怪,不知為何它披上了完美的人類偽裝,觸碰他的時候,不再帶著那陰冷刺骨的寒意。
可他還是不敢作聲。
罷了罷了,送官衙也未見得就是死路一條,雖然犯的是重罪,死刑不可免,可總不會明日就被推出去砍頭,按著經驗,他會被關押很久。
而獄卒中未必沒有貪財之人。
他素日不捨得用,也沒機會用的金銀財寶,就是留著保命用的。
為了少吃點苦頭,哪怕被人奚落是個天生怪物,一腳踢倒命令他爬著走,侏儒也只唯唯諾諾不吭聲,很快就被單獨關押在牢房最深處,拐角里的那一間牢房裡。
這地方最陰冷,走進來就能聽到蟲豸老鼠四散的聲音,臭氣熏天,但他很滿意。
這樣可以偷偷遊說送飯的獄卒,不容易被旁人察覺。
只要等到明早,有人來給他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