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首輔最後氣的道:「你以為就如你想的那麼簡單,看著不順眼的就砍掉,一刀兩斷,哪有那麼容易,這個世上的事從來都不是純粹的,從來都不是。」
周湛舸默默的看了他父親一會兒,搖頭:「父親,我不認同,這個世界從來都不複雜,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之所以無法分清黑白,只是因為當今朝局已是一潭渾水,大慶朝再無一方淨土而已。」
「混帳東西!」周首輔再也沒忍住拍了桌子。
在門口徘徊的周二哥連忙推門進去了:「三弟!你少說兩句!」
周湛舸也順從的點了下頭:「好,我就說最後一句。」
他早該明白,他的觀點他的父親不會認同的,就如他父親自己說的,他已經深陷泥潭,無法自拔了。他也能體諒他的處境,只是他無法忘記那些流離失所的人。
周湛舸看向他頭髮花白的父親:「你父親你知道那天棠水大壩的水有多深嗎?你知道決堤的水淹沒了多少村莊嗎?你知道數千官兵打撈了七天七夜,卻還有數千百姓沒有任何蹤影嗎?父親,你知道我那些日子每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著覺嗎?」
他還想說,父親,你知道皇上他都在岸上看不過,敢跳進水裡了,他們這些臣子怎麼能袖手旁觀。
他還想說,父親,你知道我看到皇上落水的那一刻心有多疼嗎?
你知道我看著那些沉在淤泥里的士兵有多痛苦嗎?
你知道我看著那些漂浮起來的百姓屍體有多痛心嗎?
他們一日日在他夢裡。
周湛舸沒有說下去,只是舉步向外走,周首輔喊他:「你去哪兒?!你還要去幹什麼?!」
周湛舸道:「不去哪兒,我回房間。」
他快要拐角的時候還聽見周首輔跟周二哥說:「逆子,氣死我算了,他這樣的性格怎麼能當帝師,他會把皇上也教成他這樣叛逆的性子的,我早就告訴他,他不是一個人,他教的皇上也不是一個人,要思慮周全,要為整個大慶朝考慮!」
周首輔說著說著就氣不打一處來,他不是不知道棠水大壩有多慘,也不是不知道周湛舸在那邊奔波了多少天,這是他親生的兒子,最小的一個兒子,他在他身上傾注了最多的心血,知道他是什麼樣的脾氣,知道他是他最聰明,心思最純淨,性格最剛烈的兒子,他也知道他不適合朝堂,可他還是讓他坐上了吏部尚書,為的是什麼啊!
他當然想要他好,當然想要他成為大慶朝的棟樑支柱!
只是世事艱難,哪能由著他的性子來呢?
周首輔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那些複雜的情感里,有為他兒子擔心的,肯定也有他的兒子驕傲的,只是這驕傲不純粹,伴著太多考慮。
他甚至都有點兒後悔讓這個三兒子去當帝師了,都說外甥隨舅,小皇帝如今性格古怪叛逆,他不得不想這是周湛舸教的。
周湛舸知道他父親想什麼,但腳步停都沒有停,他想要是他父親知道,他不僅把皇上教的叛逆了,還爬上了皇上的床,他老父親恐怕會昏厥過去。
第99章
周湛舸回了他自己的院落,屏退了小廝,在院子裡坐了下來,海棠花這個季節早已經開完了,樹枝上接滿了紅色的果子,周湛舸采了一捧,吃了四五個後牙就酸倒了,他咧了幾下嘴,想起了那天晚上吃的糖葫蘆,也想起了吃糖葫蘆的人。
不知道季然現在在幹什麼?有沒有想他?
周湛舸仰面躺著,看著滿天的星星,輕嘖了聲,明天就能見他了啊,希望季然早朝能醒。
周湛舸嘴角牽了一抹笑,也不知是不是幸災樂禍,他都忘了早朝他要醒的比季然還要早。
早朝忙忙碌碌的過去了,季然直到快要下朝的時候才真正清醒過來,今天是他們南巡迴來的第一天早朝,好多大臣上奏,多是匯報這兩個月的朝政,而這些大大小小的朝政周首輔都處理完了,匯報給他聽不過是走個過場。
季然強忍著沒有打哈欠,把這個忙碌又不知道忙了些什麼的早朝度過去了,下朝後,周湛舸如果沒有緊急要處理的公務,都會來給季然上課,季然也照例留周湛舸在宮裡吃早飯。
吃著早飯的時候,季然又跟他說:「中午飯也在這裡吃吧?你中午是不是要去議政廳?」
周湛舸點頭說好,這兩個月他已經習慣了跟季然一起吃飯。
劉公公在旁邊笑著說:「皇上要不你就乾脆留周尚書以後都在這裡吃飯吧。」
季然說:「那當然好啊,合規矩嗎?」
周湛舸看著他笑:「合規矩就會留我嗎?」
季然臉皮挺厚,面不改色的說:「留。」